天後附和道,“陛下覺得寫得好,那就最好。”
她之所以寫這篇《養花心得》,寫得這麼直白,除了應周鐵衣的要求之外,還因為‘聖諭’這一版上的文章不好寫。
這是聖上給與自己的權柄,但是‘聖諭’二字太重,麵對如今疑心越發深重的聖上,即使天後也需要小心對待。
聖上雖然想要自己管著這個家,但是這當家做主的人還是他!
所以自己的《養花心得》不能夠寫得好,這恰恰符合周鐵衣的要求,連天後都忍不住想道,這周鐵衣口中的白話文是不是就是為此做出的算計!
大夏聖上讚美了一句之後,繼續翻看,他一目十行,當翻到‘珍寶’的時候開始皺眉,看完‘花魁’之後眉頭緊皺,看完‘’之後不發一言。
這《天京報》辦得雖然沒錯,但他不滿意,至少不是完全滿意。
若以後都是這樣,那他的文章要不要落在‘聖諭’篇?
大夏聖上思考著,下意識拿起看得另外一份報紙對比,當看到儒家那一句句聖皇五帝的吹捧,對比了一下珍寶花魁。
忽然他笑了一聲,這樣也好。
白虎鬥麒麟,自己這次倒是不用下場。
於是他沒有評判兩份報紙,而是放在一邊,開始看第一份奏折。
打開奏折的瞬間,聖上讀完了題目。
《論天京報惑民疏》。
他當然知道《天京報》有惑民之舉,但不應該你們儒家這些當臣子的來講,應該朕這個君父來講!
於是根本不看內容,直接扔到一邊,留中不發!
······
司民府書房內。
墨家自走鐘一刻一刻跳動著。
每走一刻,下人們就會進來稟報整個天京《醒世報》和《天京報》的售賣情況。
董行書也沒有要求具體的情況,就隻是想要看看那三十六座說書樓的情況。
因為那三十六座說書樓裡,兩份報紙都有得賣,不偏不倚。
董行書又反複琢磨了一遍《天京報》,他抬頭看向自走鐘,已經到了酉時,差不多今日的報紙銷售就確定了下來。
《醒世報》三十六座書樓一共賣了三百份,《天京報》三十六座書樓一共賣了一千五百份。
兩者差距足足有五倍!
但董行書沒有動怒。
因為《醒世報》要賣三十五文,《天京報》隻賣五文。
這就是最大的原因。
周鐵衣敢賣得這麼便宜,是因為內務府和商會們幫他補虧空!
而《醒世報》卻需要儒法兩家自己填錢,這銀子怎麼出,出多少,董修德和青空命還沒有商議好呢。
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們能夠將《醒世報》做出來就已經不易。
更何況當時周鐵衣豪言要賣十三萬份,以後發行天下,還要賣得更多!
想著這麼大的虧空,即使儒法兩家也不敢輕易應下。
即使現在賣三十五文,每份還得貼錢呢。
董修德和青空命畢竟從小讀著最好的書長大,所以選紙張的時候,即使知道要壓縮成本,但是卻下不去狠手。
讀書人的事,若事事與錢較真,豈不與周鐵衣無二?
董行書雙手放下報紙,思考道,是不是將價錢降下來,就能夠追上銷量了呢?
隨後他又看了看《天京報》,搖了搖頭,三十六座書樓,一天也隻是賣了一千五百份,這報紙三天一刊,加上商店幫助販賣,他周鐵衣能夠賣一萬份嗎?
若隻是這個水準,他誇下海口的三萬份倒是讓人貽笑大方。
真麼想著,董行書隨口問道,“修德呢?”
下人恭敬地回答道,“大少爺正在組織文會呢。”
“文會,什麼文會?”
董行書皺眉,現在正事要緊,怎麼還有心情去組織文會了?
下人回答道,“聽大少爺說,是組織文士們批判《天京報》之說。”
就在董行書思考的事後,董修德從外麵急匆匆地趕回府。
他神色難掩喜意,走入董修德的書房,先拱手一禮,“父親。”
董行書不動聲色,“聽說你去組織文會了?”
董修德自豪地開口道,“父親,今日我將那臭不可聞的《天京報》拿給各家名士們看了一遍,他們都說這《天京報》有辱聖人教化,紛紛落筆請命,願上書聖上,還請父親朝會之時,將文書帶入朝堂之中。”
說著,董修德更是示意隨從拿出了一摞寫好的文章。
董行書看到這一摞寫好的文章,忽然電光火石一閃,再次看向那《天京報》的白話文。
他終於知道周鐵衣為什麼要用這麼粗俗的言語寫《天京報》,他這是想要激怒整個天京的文士!
這就是一張無形的戰書,上麵沒有一句罵儒家和法家文士,但是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在罵儒家和法家文士!
若當真讓著白話文流傳天下,以後儒法的文士們還怎麼寫文章?
是按照聖人教導的行文格式寫,還是按照他周鐵衣的白話文寫?
寫出來的文章給誰看!
文士們看不過去,自然會上書諫言,大罵《天京報》危害!
但這件事自己已經和青空規做了,自己兩人做沒有事,因為聖上知道這是正常的黨爭,是三司和周鐵衣,天後之間的權柄之爭。
但天下文士們卻做不得這件事。
因為天下儒家,法家的人,每人寫一篇文章,那就是‘天下民意’,聖上如何管?這是逼宮啊!
想到這裡,即使以董行書的城府,也激動地站起身來。
董修德這個時候才反應出來不對勁,小聲試探地問道,“父親?”
董行書強壓心中怒火,“是不是所有文章都在這裡?”
董修德心裡咯噔了一下,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我和瀚辰各邀請了人,我這裡隻是儒家寫的文章,其餘法家的文章讓瀚辰帶給司律,還有諸如名家,史家的文章,他們準備自己送到朝堂,到時候父親不用批注,直接上呈即可……”
這樣做,才能夠顯得他們儒家大公無私,沒有收攏天下人的言道權柄嘛。
董行書聽完,愣了一息,暴怒道,“混賬東西!”
恐怖的威勢壓得董修德抬不起頭,隻覺得身上有千斤擔子。
董行書看了一眼下人捧著的一堆奏折,下人在這二品大儒的威勢下,直接跪倒在地上,身體顫顫巍巍,不知所言。
“唉!老夫錯了,老夫晚明白了幾個時辰!”
當初他看完整篇白話文,就應該明白,這是周鐵衣要對整個以文章吃飯的諸家宣戰。
隻不過他當時身在局中,本來就與周鐵衣敵對,自然認為周鐵衣這是在對他們儒法宣戰,沒想到周鐵衣居然擴大打擊麵,延伸到名家,史家之流。
不過就算自己當時想通了,也隻是延緩,無法扼殺這計謀!
這是陽謀啊!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現在不要說防民了,他董行書連天京讀書人的口都管不住,必然會被這悠悠眾口架在聖上麵前,逼得與周鐵衣爭奪如何寫文章的道統!
若他董行書不這麼做,先不要說聖上饒不饒他,光是天下儒生,該怎麼看待他這個被儒生選上去的司民?
董行書前所未有地疲憊,但看向兒子,還是說道,“你去將教子棒請來,我要考校你幾個問題。”
今天還有一更,還是放在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