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又做出第二個判斷,“將《醒世報》的價格降到五文一份。”
王吉貞硬著頭皮開口道,“這虧損如何出?”
他本來不想要開口,但《醒世報》這件事是落在他的肩膀上的!
他在這個時候不能夠裝傻子,不然到時候他王吉貞就要填進去了!
之前賣三十五文一份,每份虧三文錢,已經壓著儒家掌管的各大書局出這錢了。
現在一下打到五文一份,這麼大的虧損,各大書局怎麼出?
就算他們硬著頭皮出這虧損錢,但能夠和有商家支持的周鐵衣比嗎?
王吉貞一句十分現實的話,讓剛剛還群情激憤的諸公都閉上了嘴。
半晌之後,那犯了忌諱的言官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讓那些商家出?”
此話一出,頓時把趙觀山逗樂了。
此輩空談誤國,不足以掛在心上!
趙觀山一笑,還在思考的官員們也瞬間反應過來。
以前他們壓著商人出錢,那是因為就他們說話算數,商人不聽也得聽。
但現在不一樣,有周鐵衣作為表率。
彆人讓我商家出錢,可是給了一整版的報紙給我商家寫,這錢該出,天下人看了都覺得在理。
有這個例子,你儒家讓我商家出錢,那也行,我商家當然可以做到一視同仁。
但你儒家能不能夠做到一視同仁呢?
是不是伱儒家的《醒世報》也要讓一版給我商家來寫?
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你儒家何以教仁?
但這恰恰就是儒家做不到的一點,若《醒世報》上麵加了‘商業’,以後是不是也要加‘珍寶’,‘花魁’?
甚至他們不敢用小手段去壓商家。
因為周鐵衣這混蛋絕對敢將這件事寫到《天京報》上,讓天下人評理!
董行書越發覺得在場之人不足與謀,歎息一聲,才開口道,“去聯係天下書院,無論儒法,史家,名家皆可,給他們在《醒世報》上寫文章的權力,這虧空讓他們來補!”
諸公們聽完,沉默了一陣。
然後學部尚書唐安世讚歎道,“此計甚妙,這文法之爭,可不能隻是我儒家和法家出力,他們名家,史家甚至陰陽家,縱橫家,農家,墨家也需要出力!”
封建時代,開書院可是一門大生意。
天下書院,不僅減免稅賦,能夠拿到官府補貼,而且每年收取的束脩難以計數。
甚至以書院之名,占據良田萬畝,也是一種美德。
百姓們再心有怨氣,也不會反對書院占據田畝,這和百姓們不會反對寺廟,道觀占據田畝一樣。
在場儒家之人想了想。
雖然他們也不覺得名家,史家的文章寫得好,但落在《醒世報》上,總比周鐵衣的白話文橫行天下要好得多。
於是紛紛點頭。
“董公此言妥當。”
甚至更狠的直接說道。
“等周鐵衣那報紙銷聲匿跡,我儒家再將這權柄收回來就是,董公此計甚妙,可安天下。”
麵對讚譽,董行書一臉平靜,這計謀雖然好,但隻是能夠暫時牽扯周鐵衣,連他都算不出周鐵衣下一步會怎麼應對,如何敢說‘安天下’三字。
想了想,董行書繼續說道,“第三件事,諸位也通知門人宣稱《醒世報》可以納福辟邪。”
董行書這話一出來,諸公們神色都詭異了起來。
雖然平日裡他們儒家少不得講些神話故事。
但現在彆人講了神話,自己才斥責一番,又跟著學……
即使厚臉皮如諸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讚美此計。
王吉貞反而撫掌大笑道,“董公此計甚妙,敵者,我之師也,能施以敵計以製敵,此乃上善!”
有王吉貞開口引導思路,大家紛紛引經據典,仿佛要認真論證一番這‘納福辟邪’的道理。
董行書聽得心裡煩躁,接著說道,“第四件事,第五件事,洪兄,都需要你親自去辦。”
他看向洪世貴,這位三品家,喬永恩的老師。
昨日董行書看完了《天京報》的,自然就想到了家,這其他不好刊載,但是‘忠義’派的本來就是他們儒家在宣揚,刊載在上麵,也是拉攏家,總不能夠讓周鐵衣以一份《天京報》,將儒家在家幾百年的人情積累消耗一空吧。
洪世貴起身,恭敬地說道,“董公請吩咐。”
“第四件事簡單,請洪兄篩選家優秀後輩的,同樣刊登在《醒世報》上。”
在場諸公都聽出了董行書話語中的意思。
所謂的‘優秀後輩’,自然都是‘忠義’派的後輩,總不可能留給‘春宮’派吧。
“這事簡單。”
洪世貴直接應下。
“第五件事,請洪兄去趙府一趟。”
唰!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趙觀山的身上。
唯有趙觀山皺起眉頭。
倒是先不小心得罪了趙觀山的言官在心中冷笑。
你趙觀山想要左右騎牆,這件事可不好辦!
王吉貞撫摸著頷下短須,董行書這是想要幫趙家神秀贏得和周鐵戈的賭鬥啊!
以他們的層次,看兩個小輩的賭鬥,自然看得到天時,地利,人和。
若是以前,他們自然不屑於摻和兩個小輩的賭鬥之事。
但現在周鐵衣將他們逼得太狠了,偏偏在正麵戰場上,他們還一時間拿周鐵衣沒有辦法,那就隻能夠另外找一些事情給周鐵衣做了。
總不能讓周鐵衣攻擊他們儒家,他們儒家不還手吧。
洪世貴當然知道董行書這是要借自己這刀殺人,但洪世貴的弟子才死在周鐵衣手上,正因為咽不下這口氣,他才不遠萬裡,來到天京。
即使因為道家魚龍的關係,他不敢輕易殺了周鐵戈,但這次也要壓下周鐵戈的氣焰,甚至斷了他的兵家之路,以報此仇!
趙觀山被諸公看著,歎息一聲,起身道,“有洪前輩相助,此局必能大勝。”
“第六件事,查天下周家門生故吏!”
這一次,董行書聲若虎嘯,眼中殺意如刀。
之前這件事他交給兒子在做,但現在他覺得兒子做不好,那就要交給在場的所有人去做。
先前,他或許還會顧忌打擊麵太大,對周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想著將周鐵衣壓下去就行。
但現在,周鐵衣都不怕得罪諸子百家,他董行書自然不怕!
狹路相逢勇者勝。
此為政鬥,當你死我活!
就算他人被牽扯進來,也隻能夠怪自己時運不好,做了那刀下亡魂,下輩子彆做官,做民!
如此殺氣騰騰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董行書殺意消退,那恐怖的道統壓力散去,眾人才齊齊起身,恭敬地說道,“有董公六策,足以定勝敗。”
眾人散去。
董行書獨自坐在書房之中。
不過和之前虎視天下不同,他現在隻有疲憊之感。
剛剛那六策,不過是權宜之計,到了他這個地步,早已經看得更多。
他拿起筆,寫下四個大字。
窮則思變!
如今的儒家已經被周鐵衣逼到了這個地步!
並不是董行書自己嚇自己,而是從周鐵衣動手之後,一環接著一環,他已經料定了周鐵衣還有後手。
火車商會?
或者更多!
想要應付周鐵衣,不能夠見招拆招,那樣隻會鸚鵡學舌,隻能夠自己先變,然後一擊致命!
他周鐵衣敢對周家門生故吏動手,我董行書就不敢對儒家動手了嗎!
隻不過儒家這麼多派彆,牽扯遠遠比周家的門生故吏大得多,即使董行書也不敢輕易下場。
他忽然想到兩個名字,落在紙上。
車文遠之徒王明義,青衣儒生柯黯然。
隨後他又在王明義的名字上畫圈,在柯黯然的名字上打叉。
第七策,窮則思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