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很大,一旦動起來,不比當初梅清臣的事情小,甚至可能以誅神司為中心,擴散到改革整個言官體係,再擴散到整個天下。
其中利益很大,但是得罪的人也很多。
改是肯定要改。
但是自己老哥和神秀和尚賭鬥在即,如今已經攪合進來一個家的三品修行者,這個時候再輕舉妄動,未免節外生枝。
當先解決賭鬥之事,再改誅神司,這樣自己考慮的變數也會少一點。
衛少安三人聽到周鐵衣暫時不會輕舉妄動,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們也怕周鐵衣再不管不顧地斬下去這一刀。
今日聖上立督查院的旨意才下來,實際上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比周鐵衣還晚,心裡也沒有一個譜該怎麼應對如今的變局。
現在多了幾天商議的時間,對於大家都是好事,至少能夠舒緩,磨合誅神司內部的矛盾,總比幾人爭權,讓儒家看了笑話好得多。
“周大人此言老成。”
“周大人說的有理。”
兩位指揮僉事開口判斷。
隨後指揮使衛少安才定奪,“那五日後商議著辦?”
周鐵衣在心中算了算時間,“可。”
······
入夜,麒麟閣中周鐵衣一邊飲著梅子酒,一邊思考誅神司督查院之事。
首先要考慮聖上的態度。
那麼從督查院的職能這點考慮,作為妥當。
督查院賦予自己最大的權柄,就是監督權,建議權。
監督權的含義,就是將問題給找出來。
聖上想要自己將天京誅神司內補蔭虧空,人員不齊與監察百官的問題翻到明麵上。
但他隻是給了自己監督權,沒有給自己決策權,軍事指揮權。
所以自己隻用找問題,然後將問題整理,羅列解決辦法,上呈給聖上,不能夠自己胡亂動刀子。
想到這裡,周鐵衣笑了笑,果然,聖上從聖位上跌落之後,對權力看得更緊了,自己需要更加小心。
酷吏?
周鐵衣笑了笑,看來這個位置聖上心中已經有了人選,是不會再給自己的了。
明白了聖上的底線,周鐵衣當然需要在這個底線上反複橫跳,他可不是那種一心為公之輩。
最簡單的橫跳辦法,就是在篩選誅神司人員問題的時候,將底層上來的,有能力的小旗,總旗抬高,打壓補蔭出身的小旗,總旗。
這反正是聖上想要看到的,隻不過這會得罪周家自身的階級,白虎城的武勳們,一得一失,需要權衡利弊。
一邊是聖上的恩寵,自己提拔的骨乾,一邊是白虎城的武勳。
這似乎很好選擇啊,周鐵衣輕易做出了判斷。
這樣,自己就有機會通過他人染指誅神司的軍事權了。
忽然,周鐵衣的左手一燙,就像是被教鞭打了一下。
周鐵衣看向左手的‘義’字,吐槽道,怪不得你車文遠隻會教書,做不得官。
當官,第一個就要會奪權,會守住自己的權力,培養班底,不然怎麼施政?
全是彆人的人,你製定的政策再好,落到底下,都會被扭曲得不成樣子。
想清楚了這點之後,周鐵衣對白梅吩咐道,“你去將胡文郎找來,我有事吩咐。”
胡文郎這小子做情報有一手,該怎麼篩選誅神司內的平民天才,還需要讓胡文郎給自己收集情報,之後才好定奪,若選出來的都是蠢貨,那麼自己為此得罪白虎城的武勳,豈不是虧大了。
確定第一個判斷之後。
周鐵衣開始順勢做出第二個判斷。
那就是誅神司的‘督查權’究竟有多大?
前世的錦衣衛督查權那自然是大到天上去,甚至可以完全替代言官的作用。
但大夏朝不同,言部是九部之一,誅神司是被打壓的對象。
自己名義上隻是獲得誅神司內的督查權,正在爭搶言部的權柄,那麼該怎麼搶奪到更多的權力?
從言部入手,自己暫時沒有這個能力,那麼隻能夠從百姓入手。
周鐵衣忽然想到了李劍湖,想到了自己布置的墨石案。
這倒是可以連上。
他從旁邊拿起紙筆,落在奏折上。
《請民意上訪策》。
這督查權,我周鐵衣拿不完,你言部也彆想要拿完,總要分點給百姓吧!
周鐵衣想到這裡,又看了看自己手背的‘義’字,這次不燙。
······
玉京山十二重樓牌。
晨曦的微光還沒有浮現,踏著天邊的紫意和星月光輝,一輛輛馬車,自走車如同長龍,停在了白玉廣場前,隨後一位位身穿朱紫之色的朝廷重臣們一一下了馬車。
他們習慣性地先看了一眼跪在正午門前的梅清臣,相比於之前,梅清臣的身影更加消瘦了幾分。
董行書看向梅清臣麵前的摞起來的紙張,他知道這是梅俊蒼這幾天送來的,若加上今天,一共六份報紙……
他沉默了許久,終究是沒有勇氣上前,與自己昔日的得意門生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門前,做了賢臣,就是對他最大的讚美。
但現在梅清臣沒有死,他這個做老師卻進退兩難。
忽然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來,如天邊晨曦一樣朝氣蓬勃,“諸公來得真早啊!”
百官即使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還是歎息著看向周鐵衣身上的朱紅色官服。
朝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
不外如是。
周鐵衣就像是看到老熟人一樣,越過百官,走到董行書麵前,瀟灑地拱手一禮,“司民當真是老當益壯,來得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早。”
“身負理政之能,不敢怠慢。”
周鐵衣笑了笑,“也是,不過司民年紀也大了,這身上的擔子這麼重,不若交給我們年輕人來多做一些!”
果然不愧是周鐵衣!
若今天其他人說這句話,即使是二品大員,百官們也會瞠目結舌,覺得對方瘋了。
但周鐵衣今日第一次朝會,就敢直接對著董行書開口奪權,他們反而覺得合理。
明晃晃地直接覬覦三司權柄,果然不愧是絕代弄臣!
“大膽!你不過一小輩,如何敢覬覦這三司權柄?我今日上朝,定要參你一本!”
董行書身邊,自然有言官直接開口攻擊周鐵衣。
這就像是一個導火索,言部諸人立馬口誅筆伐,一時間這安靜的白玉廣場上,嘈雜地就像是夏日的林子。
周鐵衣笑了笑,對了嘛,這才有朝鬥的感覺!
不過他今天來也沒有想要來一出舌戰群儒,隻是要借他董行書立威!
周鐵衣沒有反駁言官們,而是指了指跪著的梅清臣,“司民,那位好像是你的弟子?”
隻一句話,就壓得引經據典的言官們神色詭異。
而後周鐵衣撫掌笑道,“巧了,他也是我徒弟的父親,我這個做老師的,今日當和他講上幾句話。”
說罷,他徑直傳過來百官,來到梅清臣麵前,拱手問道,“梅伯父,俊蒼我教得如何?”
梅清臣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報紙,想要沉默,保住老師最後的顏麵,但最終還是回答道,“教得好,比我好。”
儒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周鐵衣回望站在百官之中的董行書,大聲嚷嚷著,“董老,梅伯父說我教得好!但我覺得你教得不好,不然你徒弟怎麼跪在這裡請罪啊!”
他身後,晨鐘響起,午門大開。
周鐵衣也不等百官回答,揮動紅色長袖,映著朝陽,如一條金鱗,越入龍門,朝天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