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空間的帷幕被虛魚揭開,當渾濁奔湧的黃泉一角在三人麵前展現。
周鐵衣瞬間感知到周圍‘生氣’的流速速度加快,僅僅隻是望了一眼黃泉的模樣,他和妙玉身上的兩張符籙就像是枯萎的鮮花,褶皺,乾枯,連帶那特殊的墨水也快速消散。
而生氣流逝隻是符籙枯萎的一方麵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無形而又恐怖的吸力從黃泉之中傳來。
這部分吸力直接作用於魂魄之上,仿佛上下左右有一陣陣‘寒風’,將自己推向黃泉。
周鐵衣感覺到自己圓潤無礙的氣血在‘寒風’之中飛速凍結,仿佛他重新化作了普通人,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一樣。
還不等他施展手段,一直不動聲色的啞老忽然擋在了兩人麵前,他略顯佝僂的身軀此時就像是一塊壓艙石,阻隔在周鐵衣,妙玉和黃泉之間,完全擋住了徹骨的‘寒風’。
“啞老,你沒有問題吧?”
周鐵衣謹慎地問道。
原本他覺得自己老哥演化出的虛幻黃泉已經足夠逆天,但是真正見識了黃泉的冰山一角,才明白為什麼這裡被這個世界的人稱之為死亡歸宿,為什麼能夠誕生出生死帝君這樣的荒古九神。
啞老轉頭,露出稀鬆沒有血肉的牙床,咧嘴一笑,對周鐵衣豎起拇指。
值得信賴的老年人,周鐵衣在心中評價道。
啞老擋在前麵,一點點試探著進入虛魚打開的空間,忽然他的左臂仿佛被某種東西擊中了一般,身上的衣服劃出一道銳利器物撕裂的口子,而後是十幾道傷口綻放,啞老都神色凝重不再露出笑容,似乎在思考著力量的來源。
一時間隻有虛魚在半空中遊動,仿佛剛剛的一切都與它無關一樣。
周鐵衣想了想,將手中虎符扔給啞老,“啞老,試試。”
啞老接住了虎符,點了點頭,再次踏入虛魚揭開的空間,這一次那恐怖無形的攻擊不再,啞老順利進入了帷幕之中,而後對周鐵衣和妙玉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也可以進來。
等周鐵衣和妙玉也進入其中之後,被虛魚揭開的空間帷幕重新合攏,沒有一點痕跡。
這片小空間裡,強烈的感官刺激衝擊著周鐵衣和妙玉的心神。
周鐵衣有【篡神】神通護持還好,他的心神不動,隻是覺得自己的感知係統出現了一些問題。
耳中總是若有若無地浮現各種死亡前的呐喊聲,這種呐喊聲聽得讓人仿佛置身於戰場之中,隻覺得前後左右都是敵人,危險感不斷刺激著神經,很容易讓人產生誤判,甚至直接對身邊的同伴出手。
除了聽覺出現問題之外,嗅覺也是重災區,濃烈的鐵鏽腐蝕,帶著血液腐蝕的氣息灌入鼻腔之內,讓人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荒廢已久的武器倉庫之中。
而這不僅僅隻是錯覺,擁有著血肉權柄,周鐵衣能夠感受到一縷縷無形的兵煞之氣順著呼吸進入血液之中,凝成一根根細小到普通人察覺不出的金屬尖刺。
這些金屬尖刺竟然不僅僅隻是庚金之力!
已經參悟到白帝像,本身又修行【監兵誅魔錄】,周鐵衣十分肯定!
若真的要他來形容這特殊的庚金之力,那就是血液腐蝕金屬,然後生長出的鐵鏽,而非金屬本身。
所以這種鐵鏽不僅能夠汲取金屬生長,同時也能夠汲取血液生長。
當人反應過來之時,體內的金屬尖刺就已經積累到一定程度,最終讓人成為一尊生鏽的雕像。
周鐵衣地看向妙玉,如果師姐這邊承受不住,可以先讓師姐退出去。
一層淡淡的虛影覆蓋妙玉,就像是一張水膜,儘管妙玉神色凝重,但是有啞老在前麵擋住了絕大部分壓力,剩下的壓力她自然有妙法可以承受。
“師姐,沒問題吧?”
妙玉聽到周鐵衣的詢問,神色略顯冷漠地點了點頭。
師姐的表情有點怪?
平日裡就算師姐不想要見自己,也是柔和超然,如空穀清泉,即使讓人覺得很遠,但是卻不冷漠。
而現在師姐的表情有點像是結冰的清泉,讓人一看就有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感覺。
不僅如此,師姐的模樣也變好看起來了。
周鐵衣十分肯定地在心中評價道。
之前妙玉的五官拎出來,遠不能算得上優秀,隻是配合得十分好,加上常年修道帶來的氣度,讓人歸類為美人。
現在表情冷漠下來之後,妙玉的五官也變得冷豔了起來,細節處逐漸完美,就像是初開的花朵完全綻放,然後一瞬間凍成一朵冰中玫瑰一樣。
“我在以道經鎮壓心神,所以自身出現了一部分變化。”
妙玉的聲音清冷,這次是真的不帶一絲起伏,注意到周鐵衣眼中的疑惑,她主動解釋道。
周鐵衣心中對於師姐的困惑還沒有解除,身邊就傳來一道雄厚的聲音,“小鐵衣,你身邊帶著衣服嗎?”
周鐵衣看向聲音來源,就在他剛剛感官受到衝擊的一瞬間,不止妙玉師姐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啞老這邊的變化更驚人。
他原本佝僂乾枯的身體化作一尊鐵塔,露出的肌肉撐爆了寬鬆的衣衫,化作一根根碎布條耷拉在身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都呈現厚重的古銅色,就像是千錘百煉之後的銅錠,又經過極為精密的切割,化為完美的人形。
周鐵衣自己就已經足夠高了,但是在這身影麵前,真的像一個還沒有長開的少年,足足矮了兩個頭。
“啞老?”
啞老點了點頭,摸了摸頭頂一根根豎起,如同鐵針一樣的頭發,哈哈大笑,“好久沒有感受到活著了!真是暢快啊!”
周鐵衣連忙從白玉棋盤中拿出一套自己最寬鬆的練功服。
啞老拿過衣服,毫不在意地換了起來。
周鐵衣移動幾步,擋在妙玉麵前,不過妙玉此時的表情全然不在意。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是自己正常狀態和正常想法,所以也就沒有多說。
等啞老換了身衣服,又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真的在認真感受活著的感覺,任誰當了上百年的活死人,都會珍惜每一分鐘真正活著的感覺。
“啞老,您現在的變化?”
周鐵衣試探性地問道,他有種預感,啞老身上的變化,或許能夠一定程度上解釋周家祖祠的古怪。
啞老臉上的喜悅和豪放之色收斂,化作平淡,隻是解釋了一句,“在外麵我是‘生中死’,在這裡我是‘死中生’。”
“我名叫謝廷春,當年為大帥扛旗,當然你在外麵,還是稱呼我為啞老就成,謝廷春這個名號,我不想要用在那副鬼樣子身上。”
能夠為主帥抗軍旗,那是親衛之中的親衛,特彆是這個世界兵家絕大部分都會將軍旗煉製成為秘寶,用來指揮軍陣。
當主帥被強敵牽製的時候,扛旗之人就擔當了臨時統合軍陣的職能。
啞老不想要多解釋,周鐵衣也不願意強人所難多問,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啞老為周家付出了很多,甚至願意以活死人的身份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