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從幽冥連接到人世。
如孩童手持畫筆,暢然自在,在風雨如晦的天幕上畫出一道白線,穿透世間一切規則。
這光快得不可思議,如大勢所趨,如天命所歸。
即使強如司民董行書,司律青空規之流,也是當白光穿越流螢組成的參天門戶,洞入太虛幻境之後才反應過來。
下一刻,光輝從現實照入了夢境之中。
真幻再次顛倒。
而這一次,不再是虛幻的玉京山影響到真實世界,而是真實世界的天命影響到了變幻的夢境。
太虛幻境山頂之上,幻祭司眼中同樣映射出這道光輝。
當這光輝映照在眼中的瞬間,就已經來不及閃避了。
如果天後沒有燃燒自身,以入滅的姿態強行撞入玉京山,或許在這道箭矢射出之前,他能夠有機會發現,並且阻止。
但一位大菩薩以自身入滅為代價,以佛炎空性為阻隔,包裹住太虛幻境,也吸引了幻祭司絕大部分的的注意力,讓他失去了幾息對幽冥的關注。
毫厘之差,謬以千裡。
所以這道光從幽冥跨越千裡而來。
太虛幻境內,倒懸的玉京山。
現實照進了夢境,那麼夢境就不再擁有變幻隱秘的特性,凝固具化,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性。
哢嚓一聲碎裂之音響徹天地。
巍巍山脈,頃刻而斷。
巨大的白色裂縫從中間蔓延,就像是虛空中有一隻巨大的怪獸,從下往上,正在張口吞噬倒立的山巔。
幻祭司目光深邃。
他伸手,做了兩件事。
第一,主動分離被攔腰折斷的山巔。
第二,讓通天徹地的流螢門戶碎裂,借助神國碎裂,形成一場恐怖的蜃氣風暴,白茫茫的蜃氣形成一道純粹的,精神上的衝擊,就像是大海掀起的百丈狂瀾,湧入天京百姓的夢境之中。
一直在與幻祭司拉扯的董行書和青空規兩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們顧不得追擊隱退夢境的神國,周身紫色光輝流淌,形成兩條道統長河環繞蜃氣風暴,阻止其第一時間爆發。
此刻,還沉浸在夢鄉之中的天京百姓們忽然就像是置身在漆黑無垠的大海前,一道恐怖的風暴聚集,壓抑窒息的氣氛讓每個人從心裡產生對死亡的畏懼。
他們胡亂的伸手,想要抓取周圍一切能夠牢固自身的事物。
但是在夢境之中,他們就像是沉入大海的溺者,再胡亂抓取,也隻是徒勞。
白帝身旁,周鐵衣置身於一片奇特的位置,這裡是靠近大道本源之地,天地之中一切規則在眼前纖毫畢現。
他伸出手掌,笑歎道,“諸般大道,唯易不易,是以鼎故革新。”
那斷裂的虛幻的玉京山巔徹底脫離了幻祭司的掌控,也脫離了太虛幻境,形成了一個新的獨立的個體,夢境演化為真實,形成一個巨大的,散發出流螢般光輝的實體。
與此同時,撞入玉京山的天後也產生奇妙的變化。
她身上佛炎更炙,化作接近圓滿的月光。
而她的身體,也如同神降之人一樣,一點點變得虛無,透明,消融於天地間。
但至小就是至大。
當天後意識接近泯滅的瞬間,也是她與天地混同,最為強大的時候。
一道至高至大的半透明虛影,以規則為輪廓,以祖炁為顏色,比整個玉京山還要高,就像是日月站在天上,俯瞰人世。
一雙手掌輕柔地落下,結寶瓶印,接住那碎裂的太虛幻境神國。
雲在青天月在瓶。
巨大的山尖沒有崩塌碎裂,反而向內坍縮凝實,一輪圓月初照,印入玉京山百姓被風暴浪潮包裹的夢境世界。
淡白色的月光在精神世界中勾勒出前所未有的圓滿。
精神海洋之中,那即將四散奔湧,化作風暴的蜃氣,就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引力牽扯,不能夠向下翻湧,隻能夠向上升騰,與明月相融,化作如夢似幻的月暈。
明月初生,天地一色。
所有天京百姓都在夢中看到了這瑰麗奇特的一幕。
巨大的圓月從恐怖的黑暗潮汐之中升起,照耀真實虛幻兩界,將他們從夢魘之中帶出。
一瞬間,天京四城,成千上萬因為瞌睡蟲倒在地麵上的人下意識睜開眼睛,他們眼中看到了一場真正的奇景。
晦暗的天空如夜,圓月升騰,一道流光從地麵射向天空,射穿了那通天徹地的流螢門戶之後,去勢不減,落入覆蓋天京百裡的雨幕之中。
下一刻,白光綻放,恐怖的力量直接穿透烏雲,在天空中形成一道覆蓋十裡的空洞旋渦,而這空洞旋渦一經形成,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逆旋風暴,狂風在雲層中蕩開。
灰黑色的流雲在白光的追逐下煙消雲散。
一道道驚恐的龍吟聲響起,他們奮力遊動著纖長的身軀,向外飛馳,生怕被這逆旋的風暴觸及到一點。
漫天陰雲,一消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