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佛兒伸出手,他能夠感覺到,隻要自己觸碰到眼前的‘他’,糅合那過去的因緣,宿慧,那麼他一念之間,就有不可思議功德,從初禪直入輪回不失本我的無上妙境。
本來在初禪覺悟的瞬間,他就應該自覺前世,明悟世事如夢,唯我是真的道理,但那嘈雜的佛經聲此時形成了一道阻隔,橫在他和過去的自己之間。
他隻覺得剛剛才折磨得自己欲仙欲死的佛經居然如此悅耳,雖然外麵嘈雜的佛經聲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不算什麼,但是卻給了他一個選擇。
思考了片刻,趙佛兒坐定,開始念誦起那篇繞口嘈雜的佛經來,隨著他的念誦,他心中生了隔閡,所以他與自己過去之間形成了對立,不再統一。
當趙佛兒有了知覺,他身體也停止了掙紮,口中誦念著那篇經文,經文的聲音與周圍四位僧人的聲音合一,甚至蓋過了周圍僧人們念誦的經文聲。
為首的僧人聽到趙佛兒主動念誦經文,還能夠蓋過他們念誦的經文,麵色一喜,對著趙佛兒合十道,“恭喜善信,見善我,惡我。”
趙佛兒掙紮了一下想要起身,他沒有糅合過去的自己,所以現在隻能夠算是佛門九品‘初禪’,甚至因為心中存在另外一個自己,趙佛兒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佛門九品‘初禪’。
他周圍的僧人上前,幫趙佛兒起身,同時解開趙佛兒身上的繩索,果然和預想的一樣,趙佛兒沒有露出瘋狂,而是神色鎮定,淡然,雖然和其他瘋魔之人辨彆善我,惡我之後的大歡喜不同,但這更說明了眼前這人身具慧根。
趙佛兒活動了一下手腳,“這篇經文叫什麼?”
他之前在礦區學這篇經文的時候,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大智本論經》。”
趙佛兒被帶到了另外一間靜室,經過簡單的洗漱之後,僧人告訴趙佛兒,六天之後的法會上,會幫他徹底斷絕惡根,讓善我控製惡我,再無法為惡。
這間靜室之中,有棉被,蠟燭,吃食,甚至還有一排書架的佛經,不過除了趙佛兒之外,還另外有人在。
這是礦區內這段時間內自覺的另外一個人,他同樣留著寸頭,五官毫不出彩,就像田裡挖出的一枚沾著泥土的地瓜。
見到趙佛兒這個新人來,這人興奮地放下手中的經書,湊上前,用很重的口音道,“老鄉,你哪的?俺叫齊大壯,清河人。”
趙佛兒還在思考自己心中另外一個我的問題,如今見了本我,智慧大漲,他也意識到神秀是在幫自己,隻不過就像初禪一樣,無法給自己講明原因,因為一講方法就不管用了。
他隨口答道,“天京人,趙佛兒。”
“天京人?”
齊大壯神色一驚,“你們天京人也來挖礦?!”
趙佛兒反問道,“天京人乾嘛不能挖礦,這礦還隻準你們挖不成?”
齊大壯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隻不過聽彆人說,你們天京是我們大夏最好的地方,隻有過不下去的人才會來這裡挖礦……”
齊大壯老實巴交的表情讓如今經曆一場大變的趙佛兒反倒不好意思,他想了想,反正彆人也不信,索性就說出原因,“我是被人騙來這裡的,在被騙來這裡之前,我可是天京的‘太歲爺’,整個天京一山四城年輕一輩,除了一人,其他人都得讓著我!”
隻不過說起自己以前身份的時候,這次趙佛兒沒有帶著自傲的表情,反而帶著自嘲,對比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和以前的生活,當真有種世事無常之感。
齊大壯用崇拜的目光點頭,豎起大拇指,“那你以前可真厲害!”
這反而給趙佛兒弄不會了,他反複打量了一下齊大壯,“你信我了?”
齊大壯拍了拍趙佛兒的肩膀,“怎麼不信?我心裡那家夥還一直說我是殺神降世,目的就是要殺光天下人。”
“你心裡那家夥?”
“對,我心裡那家夥。”
齊大壯回答道,忽然他表情從憨厚變得冷漠,左眼珠瘋狂轉動,似乎在瞄準著趙佛兒身體哪個部位最好動手,在燭火照耀下,顯得格外邪異。
齊大壯用右手擋住了左眼珠子,用半張臉帶著歉意表情,“不好意思,差點就將他放出來了。”
趙佛兒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從天京出來,一路上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真實身份,現在唯一一個相信自己身份的竟然是一個瘋子,果然世事無常。
······
大智禪院。
明淨的月光落在僧房外的露台闌檻處,正在入定的智和尚心有所感,他抬頭,看向月光之中凝聚的身影,恭敬地上前幾步,“老師。”
那道身影微微頷首,“周鐵衣已經到湯州府了,以他的本事,估計很快就會從寧王手中得到賬冊,並且查到大智禪院來。”
智和尚微微皺眉,“老師,佛國尚未準備完善,不足以度化十方惡鬼,他查過來之前,需要聯合神道那裡對他出手嗎?”
“不。”
那道身影微微搖頭,“想要對他出手很難,他身上目光太多,算計太多,如果不是將他引入一個死局,讓他心甘情願進入局中,任何一個變化缺失,都可能引來額外的一品加入戰場,連我也看不透他身上有多少變化。”
智和尚撥動手中的念珠,對周鐵衣出手,周鐵衣自身的實力反倒不太重要,因為你不知道周鐵衣接觸了那麼多大人物,身上藏著多少大人物留下的後手,而這些後手隻要給他爭取一兩息的時間,那些世間一品,就足夠借助聯係降臨,上次大歡喜天的失敗就是在這點上!
所以必須要定下一個阻隔內外的困局,讓周鐵衣主動進入,才有萬全的把握能夠殺他。
那道身影繼續笑道,“況且他真的帶來了變化,甚至幫助我們完成計劃,天下人早就苦於這一成不變的天下了,這是好事,我們為何要對他出手?”
說著,這道身影微微側身,笑著看向智和尚,玳瑁眼鏡的鏡片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片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