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難陀寺鐘聲大作,隻不過這宏大的鐘聲沒有往常清淨動聽,一聲蓋過一聲,急切嘈雜,一如此時寺廟之中眾僧雜亂的心緒。
在赤炎從天空中墜落的時候,以空濛佛性映照太乙觀的講經首座就欲站起身來救援勝善,不過即使是佛家一品大能,但是要去救人,也至少需要十幾息的時間。
可惜勝善此行,因果早已經注定,當勝善自惑,說出那句誓言之時,講經首座也維持不住自己的空濛佛性,佛光之中陰影加深,勾勒出老僧驚怒的麵容,“不好!”
他驚於雜家一品竟然出現新的變化,怒於勝善修行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禍從口出,如此大誓凡人都知道不能輕易發下,更何況修行弘誓法門的佛家修士。
果然,那赤炎衝天,不過一息時間就完全吞沒了勝善,讓他從天穹墜下,帶著三百善男信女,直墜入幽冥之中。
“修行了三百年,仍然心念不定,金身果報,一朝化為灰燼!”
講經首座也是人,勝善在他座下修行了三百年,早已經如同子嗣一般,今日墜入幽冥,卻是因為勝善自身功行不滿,他連救人都來不及,更沒有臉去找周鐵衣理論,隻能悲戚而言,怒其不爭。
“首座!”
幾位與勝善交好的菩薩起身。
其中一位說道,“首座,我這就去往幽冥尋勝善回來!”
這菩薩正欲打開緊閉的寺廟大門,但卻見身披紅色袈裟的講經首座忽然作獅子吼狀,“尋了回來,你去解他的禍根嗎!還是將這禍根帶回廟裡,讓那難陀寺眾僧一起化為惡鬼!”
菩薩聞言一愣,不敢置信看向講經首座。
講經首座退回幾步,緩緩坐下,重新化作空濛佛性,隻不過這次空濛之中,徒留一雙金燦燦的佛目,遍觀三界六道。
眾僧見狀,皆念誦真經,身後顯化出一尊尊羅漢,菩薩寶相,以無上願力加持在講經首座身上。
此乃佛家六神通之宿命通,能知過去宿業,能觀未來果報。
但如此逆天神通,即使已經接近圓滿的講經首座,每六十年也才能夠動用一次。
那佛目一眼看遍三界六道,不過一息之間,無數關於未來宿命的畫麵就像是雜亂的萬花筒灌入講經首座腦海,這些畫麵顛倒前後,不分因果,想要理清,需要無上智慧,借助六神通之一的漏儘通明曉。
接連施展六神通,講經首座的氣息出現了第一次衰落,無法再隨時進入空濛佛性之中,化作一平凡老僧,他聲音低沉疲憊,“從今日起,那難陀寺封寺三十載。”
“首座?何至於封寺三十載?”
眾菩薩中一位焦急地說道。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今周鐵衣和大夏皇帝聖人之相彰顯,他們佛家本來就因為佛教之事落後一步,倘若再封寺三十載,那麼這千年一出的聖人就和他們佛家再沒有關係了。
講經首座解釋道,“你們可知燒勝善的是何種火焰?”
被這麼一問,眾僧也陷入深思之中,他們隔得太遠,隻能夠通過講經首座的映照之法看到結果。
那赤紅火焰隻燒菩薩羅漢,卻不燒凡人,連水火不侵的摩尼珠也不能擋,著實奇特。
講經首座繼續說道,“此火出自雜家一品變化,我雖尚不知其名,但卻曉其意,權出於民,返本歸源,這諸子百家道統都要迎來大變化之時。”
“佛經有言,成住壞空,循環往複,既然勝善已經應了壞劫之變,那麼我們封寺就應空劫變化,等待成劫再現世宣法。”
眾菩薩已經品出三昧,其中一位遲疑問道,“既是壞劫,那麼他等的聖人氣象……?”
講經首座嗬然一笑,“鏡中花,水中月,徒撈一場空,佛於成劫降世,然後住世講法,哪有於壞劫降世之說?”
聽到這個結果,眾僧既感覺意外,又有一種石頭落地之感,皆雙手合十,口誦一聲佛號。
而後一位菩薩才起身問道,“首座,那外出遊曆的僧侶和勝善?”
他乃是都院,管理著寺廟中一切世俗事物,如果說講經首座是那難陀寺的精神領袖,那麼都院就是僧眾的世俗領袖。
“他們都自有果報。”
講經首座回答道,但見眾僧惶惶之色,他又多解釋了一句,“勝善雖然遭難,但他手持摩尼珠,來日未必沒有解脫之時,也罷,可有一人願替勝善往紅塵中走一遭?”
眾僧麵麵相覷,若是之前,他們肯定願意走一遭,因為他們身後還有整個那難陀寺的支持。
但是剛剛講經首座已經宣布了封寺,那麼正說明這兩年外界凶險,一切果報,皆由自身承擔,此時出了寺廟,恐怕就如勝善一樣,一遭不慎,縱使菩薩金身,也會墮入幽冥。
既然講經首座已經以宿命通和漏儘通遍觀了三界六道,預言三十年後才有成聖之機,他們在壞劫和空劫之中行走於世,危險大過機緣,所以智者不取。
這時一比丘尼起身,她雙手合十,“首座,弟子願往。”
講經首座看向這比丘尼,此女喚作妙善,修行四十六載,於三年前證得佛家羅漢,在這眾僧雲集的那難陀寺並不十分顯眼,今日一看,卻是有慧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