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光正好,朱雀城青衣坊內人潮湧動。
此處茶館雲集,商鋪彙聚,一向是城中百姓遊玩之所。
那雲橋飛樓之上,戲台張彩,扮做將軍的老生麵紅如朱砂,扮做奸臣的奸白臉陰險狡詐。
還不等下麵的百姓們喝彩,忽然就聽到號角低鳴,壓住了銅鑼聲響,掐斷了綠腰淺唱,叫停了太平盛世。
“青衣坊內有大不敬之人,妄論聖人,百姓舉報,即日捉拿至誅神司審理!”
一隊隊天京衛兵腰間配刀,氣勢洶洶,結成陣法,氣血化作雲團,封了青衣巷幾個入口,又有騎士乘飛馬,呼嘯穿過亭台樓閣,宣讀命令。
然後一隊隊人馬如魚龍穿梭在亭台之間,見到說書先生,一並都抓起來。
青衣坊內的吵鬨聲自然也傳到了深處的胡家宅院之中。
身姿越發婀娜動人的墨妃或者說太行神女玲瓏的耳朵動了動,聽到外麵的嘈雜聲,見識這人間七情六欲變化,隻覺得遠比剛剛戲台上唱的陳詞濫調要有趣百倍,露出看好戲的笑容。
是啊,這戲文再精彩,又如何比得上現實之中勾心鬥角,人心之中魑魅魍魎呢。
她回看庭院之中盤腿寫書的胡文郎。
自從書庫變化之後,連梅俊蒼都主動辭了官,胡文郎怎麼會不懂其中的變化,他早已經被打上了周黨的標簽,手中《天京報》主編的位置又位卑權重,不少人覬覦,所以胡文郎昨天就請辭在家,隻不過他暫時沒有想好要去哪,就想著看能不能夠在家躲一兩天,躲到變化結束。
以他對周鐵衣的了解,周鐵衣即使會放一部分天京權柄,但絕對不是那種任人宰割之輩,隻要周鐵衣的反擊開始,天京所有的注意力又會被重新聚集到周鐵衣身上,到時候沒有人注意,胡文郎還是有一些信心能夠保住自己《天京報》主編的位置。
“文郎,這外麵的官差怕是衝著我們來的呢!”
墨妃笑著說道,“你說我們若直接殺了外麵這些人,會不會引起一些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變化?”
胡文郎抬頭,他的眼眸之中仿若籠罩著另外一層世界,那世界之中倒映著玉京山的一切,不過坐在那巍峨紫金殿上的不是大夏皇帝,而是大魏皇帝。
一時間那端坐在書桌後的胡文郎即使依舊是浪蕩青年模樣,穿著也不過是一衫春衣,但威嚴如山如海,如坐禦座,如帝親臨。
他夢中世界之法遠沒有修行到大成,想要蒙蔽前世的靈性,就必須要借助百姓夢境和對世界虛假的認知,所以現在《天京報》主編的位置對於胡文郎並非是可有可無,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的原因。
胡文郎放下手中的筆,眉頭微皺,那沉凝的氣勢更甚,生殺予奪,一言而決,隱藏在暗中保護的獄門神主下一刻就要以為胡文郎真的會聽從墨妃的建議,直接動手殺人。
胡文郎伸手,撫平了皺著的眉頭,讓身上前世的氣息減弱,下意識的感歎道,“手底下沒人,就算想要好好修行也不可得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獄門神主的表情微動。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即使主上轉世想要開始新的人生,但他身上因果前定,這天下局勢會逼著他一點點重新變作那魏武帝君,這一點反而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連轉世之後的性格自己都意識不到,他在對抗的,遠不隻是那被封印在書卷中的前世記憶。
想到這裡,獄門神主主動了一點,“主上……”
胡文郎笑道,“你想要勸我召集魏國舊部?”
魏國雖然國祚被毀,沒有如同青帝一脈傳承至今,但本身是玄帝道統,這天下間潛藏的黨羽不知道有多少,若胡文郎真的登高振臂一呼,以魏武轉世的身份和如今大夏廢除五帝祭祀的天下局勢,能夠收攏的勢力不容小覷。
獄門神主知道這件事暫時無法勸胡文郎。
魏武帝一生生性多疑,即使不以這一世的性格,以前世的性格來推論,他現在實力遠沒有恢複,壓不住底下的驕兵悍將,絕對不會同意召集舊部這個提議。
“主上不願召集舊部臣知曉,不過另有一事,主上卻需要認真考慮。”
“何事?”
獄門神主舔了舔嘴唇,望向旁邊的墨妃,墨妃一臉你隨意我看戲的表情。
獄門神主才接著說道,“當初主上為了蓋棺定論薑太一,用帝兵壓製其絕世神兵,如今薑太一即將複蘇,主上就算不阻止,也至少要召回帝兵啊!”
魏國帝兵?
傳承自玄帝的彌羅皂天傘?
一件傳承萬古的絕世神兵,這件事胡文郎當然有興趣。
不過在獄門神主說這件事的時候,胡文郎意識到其中還藏著一些隱秘。
“當初為了蓋棺定論薑太一,我的前世魏武帝連帝兵都壓進去了?”
獄門神主用一種略帶自豪的語氣回答道,“前日史家書庫破碎,讓數十道人傑傳承散落人間,主上就知道這兩千多年來史家蓋棺定論了多少人,掩蓋了多少皇朝下的肮臟了,但縱使是人傑,壓製的程度也分三六九等,最次一等,史家二品憑借自身,即可壓製,中等如諸葛神武侯之流,史家已經需要借助皇朝國運,再上一等,如當初的雜家一品以及墨妃娘娘,不僅要鎮壓,還要完全抹消災曆史中的記載,結成曆史暗流,掩蓋所有蹤跡,至於最上等……”
說到這裡,獄門神主的臉上帶著崇敬,“薑太一當時已經是亞聖之尊,手持絕世神兵,就算百家聯手,也無法完全抹消他存在的曆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