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從刑部大牢出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再也不能用以前那種事不關己的心態去對待大明朝。
就算他如今貴為從五品的翰林官,可手裡卻沒有實權,能進牢房探望一下惠娘都不容易,至於跟刑部“打招呼”,絕不是他這種級彆的官員能做到的。
有些失神地回到詹事府,沈溪正準備撰寫二十一史講案時,門口傳來“謝閣部”的招呼聲,謝遷陰沉著臉出現在公事房門口,把那些圍攏上前的官員屏退,這才遠遠衝著沈溪招手:“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但在場的詹事府官員卻都羨慕地看向沈溪能經常得到內閣大學士的點撥,這是多大的榮幸。
沈溪跟著謝遷出了門,謝遷故意走遠一些才停下腳步,衝著沈溪說道:“之前你為老夫所擬上疏,陛下看過,非常滿意,準備趁著佛郎機使節到京,正式向其提出交換農作物。”
“嗯。”
沈溪點頭,“謝閣老可有見過學生所留信件”
謝遷瞪了沈溪一眼:“你牽扯進什麼事情不好,非要跟那些商賈糾纏不清,你身為翰苑之臣,聲名在外,委派你去主持鄉試就是為了給你積累官聲。這件事你暫時不要管了,你也管不了”
沈溪臉色變得冷峻:“那依照謝閣老的意思,是讓學生對多年故交見死不救”
“救什麼天地君親師,你那世交列入五常中了嗎這可是陛下欽命的大案,君臣之道為一切之根本,你要明白孰輕孰重老夫問過,那陸孫氏行賄朝官,罪證確鑿,至少是個發配為奴的大罪,你要管,那就是置大明的王法於不顧難道你要老夫幫你去徇私枉法”
謝遷有些生氣了,在他眼裡,沈溪什麼都好,公私分明,可在這件事上,沈溪卻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讓他覺得不可理喻。
“要真是被冤枉的,老夫怎麼都會幫你這個忙。”謝遷似乎覺得是自己說話語氣太重,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陸孫氏的確是罔顧法度,最後能否保住性命都難說,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撇清關係,否則老夫也幫不了你”
說到這兒,謝遷從懷裡拿出兩份奏本,直接甩到沈溪懷裡,“自己拿去看吧”
隨後,謝遷不多做停留,氣呼呼離開。
沈溪把手上的奏本打開,卻是言官參奏他跟商賈暗中勾連的條陳,京城經曆這次大動蕩後,有人故意把沈溪與案子牽扯到一起,沈溪這個剛剛主持過順天府鄉試的主考官成為被彈劾的目標。
謝遷的意思很明確,你已經自身難保了,為了你的官位和名聲,趁早跟案子撇清關係,我能保住你。可若是你執迷不悟,那彆怪我不講情麵。
“沈諭德,照理說您剛回來,我不該勞煩你,但太子的課程已中斷很久,今天下午恰好彆的先生有事您是否過去上一堂課無論如何這課總歸是要上的。”有詹事府的屬官過來請求。
東宮講師的課程都是固定的,沈溪原本是逢四上課,昨天沈溪到處打探惠娘的案子,未到詹事府報到,所以由其他講師頂上,結果今天恰好彆的講師有事情,詹事府隻有他這麼個講師,才會請他出馬。
沈溪才主持完鄉試,照理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但沈溪還是收拾心情,準備進宮去給熊孩子上課。
壽寧侯府,書房,這會兒正有人清算賬冊上此番查獲商賈的錢糧有多少。
張延齡笑道:“大哥,你說我這主意做得如何什麼勁兒都不費,隻是派人查貪汙賄賂,就能牽扯出那麼多商賈來,這次京城的外地商賈幾乎被整鍋端掉,那些京城本地的商賈也人人自危,紛紛送來財禮,按我的估算,這回少說也有幾萬兩銀子入賬。”
張鶴齡臉上也顯現笑容。
雖然張延齡提出的這個賺錢的方法非常極端,估計今後京城市麵上會蕭條一段時間,但張鶴齡並不是什麼善茬,自從姐姐成為皇後,仗著弘治皇帝撐腰,坑蒙拐騙奪人錢財的事情做過不少,所以才短短十多年時間便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隻是隨著年齡漸長,弘治皇帝不再像他們少年時那樣,對他們種種胡作非為行徑置之不理,同時感受到來自朝廷忠直大臣的壓力,使得他不太敢過多乾涉朝政,對於那些攻擊他們的官員也不敢再恣意栽贓陷害,但那些無權無勢的商賈,他就沒放在心上了。
“此番查扣錢糧貨棧,你自己私自扣留了多少”張鶴齡突然冷聲問了一句。
張延齡驚訝地問道:“不全都記錄在冊了嗎”
“你當為兄不知你的脾性此番查扣,至少有二三十家商賈落罪,單單一個閩地同鄉會,就至少有幾萬貫錢的收益,所有商家合在一起怕是有五六十萬貫錢,最後你卻隻提來七八萬貫,怎麼著,想在進獻陛下前,先自己吃飽也不怕把你給撐爆”
張鶴齡可不是省油的燈,他發覺數目遠對不上,馬上就想到大頭被弟弟給私自扣下了。
張延齡趕緊解釋:“我這不是想留一點兒免得大哥心軟,把所有銀錢都進獻給皇上”
“什麼一點兒你是拿了十成中的九成天下間有你這麼貪的嗎”
張鶴齡一拍桌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現在朝廷查扣贓物,你卻私自扣下,而且還拿了其中絕大多數,若是被言官參奏一本,恐怕連陛下都保不住你我你是誠心想讓張家蒙難”
“大哥,事情沒那麼嚴重,消消氣,大不了我拿出一些來便是。”張延齡麵帶羞慚之色道。
張鶴齡怒不可遏:“不是一些,而是全部。至於留下的,為兄會找專人做賬,少不了你的,但絕不允許你暗中克扣,過幾日後,整理出來的賬冊會由刑部呈遞戶部,然後再呈遞內閣,到時候若有一絲一毫偏差,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