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時,鄰居的大嬸忽然跑到蒙仲家中,在瞧了一眼蒙仲、蒙虎兄弟二人後,顧不得像平日裡那般和氣地打照顧,便幾步走入了正屋。
期間,蒙仲聽到這位大嬸在屋內對他母親葛氏說道:“葛氏啊,不好啦,你家的蒙伯出事,咱家兒子看到蒙伯……”
聽到這些,蒙仲心道不好,連忙衝到屋內,果然瞧見他母親麵無血色,身體一個蹌踉,若非他及時上前扶住,怕是會昏厥在地。
過了好一會,葛氏這才緩過氣來,她著急地對蒙仲道:“仲兒,趕緊扶著為娘,為娘要去看看,看看你兄長他……他……”說到這裡,她的眼眶便已泛紅,眼眸中隱隱蒙上了一層晶瑩。
蒙仲不敢違背,遂與蒙虎一同扶著葛氏來到鄉邑的東邊,果然瞧見那裡圍著一大群人。
其中,有一人瞧見了葛氏,刻意壓低著聲音對周圍的人說道:“讓一讓,都讓一讓,蒙伯的母親葛氏來了。”
聽聞此言,人群紛紛讓開,用帶著同情、惋惜等複雜的目光看著葛氏,使得葛氏、蒙仲、蒙虎三人終於能擠到人群中,看到了躺在馬車上那毫無生機的蒙伯。
一瞬間,葛氏的麵容變得煞白,簡直毫無血色可言,看到長子冷冰冰的屍體,她隻感覺眼前一黑。
“娘?娘?”
蒙仲趕緊問候道。
“娘……沒事。”
回過神來的葛氏搖了搖頭,遠遠目視著長子蒙伯的屍體,不敢上前。
此刻的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葛氏。”
這時,蒙虎的親叔叔蒙摯在一名族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目視著葛氏滿臉羞愧地說道:“我對不住你,對不住阿伯……阿伯是為了救我,才會……”
“小叔?”
蒙虎難以置信地看著蒙摯。
而在旁,蒙仲亦仔細看向蒙摯,他發現,蒙摯的麵孔亦毫無血色,甚至於,竟需要他人攙扶才能蹣跚地走路,這明顯就是受到了重傷所致。
再仔細一瞧,蒙仲果然發現蒙摯的胸腹、大腿、手臂處隱隱有鮮血滲出。
於是他問蒙摯道:“蒙摯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去年我收到我兄長的書信,我宋國的優勢不是很大麼?”
“是藤虎。”蒙摯歎了口氣,解釋道:“他假意接受了軍司馬的勸降,卻於暗中組織死士,在我軍為誤以為即將結束這場戰爭而慶賀時,藤虎親率三百名死士,夜襲了我方了營寨,直取帥帳,致使我軍全軍大亂,此後,滕城的滕人見我軍大亂,一擁而出……當時我碰到了滕國的君主藤虎,此人天賦神力,勇猛難擋,我試圖阻擋他,卻被擊成重傷,為了救我,阿伯他主動迎上藤虎,遂……遂被藤虎所殺……”
說到這裡,他愧疚地看向葛氏,低下了頭顱:“阿伯他,皆因我而死,無論葛氏要打要罵,甚至取我性命,我都毫無怨言。”
聽聞此言,蒙仲偷偷張望母親,卻見母親死死抿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眶內的淚水湧出來。
良久,葛氏長長吐了口氣,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說道:“蒙摯,你言重了,伯兒他甘願犧牲自己救你,想必是因為他仰慕你,這是那孩子做出的決定,我這個做娘的,又怎麼能違背他的遺願而責怪你呢?要怪,隻能怪那孩子沒有這個福……”她吸溜了一下,強打笑容又接著說道:“沒有這個福分吧。”
蒙摯張了張嘴,卻不知是否該感謝葛氏的寬恕,最終,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布,塞到了蒙仲手中:“這是……你兄長的。”
看著蒙摯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四周族內嬸嬸、嫂嫂們嚎嚎大哭的場麵,蒙仲深吸一口氣,攤開了蒙摯交給他的那塊布。
果然,這塊布上,亦是兄長蒙伯所寫的家書:
「九月十九日,滕國終於臣服了,他們希望我們不要再攻打城池,兩日之後,他們將由君主藤虎率領,開城投降,軍司馬很高興,下令停止攻城,並犒賞三軍。這場戰爭終於要結束了,雖然很對不起那些死在這場仗的人,無論是宋人還是滕人,但終於這場仗要結束了。儘管蒙擎叔、蒙摯叔嗬斥了我們,但族人還是忍不住歡呼起來。……今日就先寫到這,蒙橫等幾位族兄定要拉我去喝酒慶賀。母親,還有阿仲,戰爭要結束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
看完兄長蒙伯這最後一份家書,蒙仲長長吐了口氣。
『滕虎……』
死死攥著那塊布,他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