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由為了維護楊朱思想,讓自己的老師莊子因此發怒對不對?
想到這裡,蒙仲就索性裝作沒聽到,繼續聽著孟子講述經義,或者批判楊朱思想。
或許有人會覺得,孟子用墨家思想去攻擊楊朱思想,難道是覺得墨家思想更好麼?
怎麼可能!
僅片刻工夫後,孟子就開始攻擊墨家思想了,比如墨家的“兼愛”主張。
據孟子所言,楊朱思想主張人人為己、這是不要君主的言論,而墨家的“兼愛”思想呢,則是不要父母。
儒家與墨家都提倡“愛”,其中儒家主張“愛有等差”,比如對君主的愛,對父母的愛,對聖賢的愛,對普通人的愛,這都是存在區彆的,也理應當存在區彆。
而墨家的“兼愛”思想,則提倡不分等級、不分厚薄親疏,對待親人與對待外人應當一樣,對待君子與對待普通人也應該一樣,因此孟子攻擊墨家思想是“不要父母”的邪說——你像對待父母那樣對待外人,你將父母擺在什麼位置呢?
是故,孟子狠狠地批判了墨家的兼愛思想,指責“兼愛”是一種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邪說,而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人,就是禽獸——可以說,批判地非常狠。
隨後孟子又說,當今世上,充斥著楊朱與墨翟的思想,人們要麼倒向楊朱的思想,要麼倒向墨翟的思想,但這兩者都是不可取的,唯一可取的,便是孔子的思想。
孔子的學說不發揚,就是用邪說欺騙百姓、阻止仁義的施行。
而仁義被阻止,就是放任野獸去吃人,人們也將互相殘食。
似這種一家之言,蒙仲姑且也就聽聽,並且他還聽得挺歡樂的,反正儒家批判的楊朱思想與墨家思想,跟他又沒有什麼關係。
待孟子“噴”完楊朱思想與墨家思想後,他便開始講述他的“王道”、“仁政”思想。
孟子所提倡的王道,即以仁治國,仁即仁政,即希望君主寬厚仁慈地對待治下的子民,首先要使“民有恒產”,即子民擁有屬於自己的財富,且君主要保護子民的財富不容許遭到侵害。
在“民有恒產”的基礎上,孟子又主張輕徭薄賦,減少人民的負擔,總結下來,即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主張。
說實話,對於這些觀點,蒙仲還是非常認可的。【PS:此時的儒家,還不是統治階級的工具。】
待隨後諸弟子提問時,有孟子的普通弟子提到了滕國,他詢問孟子道:“夫子,我聽說滕國是以仁政治國的國家,為何會淪落被宋國攻伐的下場?這是滕國的失德,還是宋國的失德?且齊國作為強國並未派人調和兩國的陣仗,這是否也是失德的體現呢?”
聽到這話,蒙仲低聲對惠盎道:“這個人如果是孟子的弟子,恐怕要被除名了。”
惠盎苦笑一聲。
但事實上,孟子並沒有生氣,他隻是誠實地說道:“滕國被宋國進攻,隻是因為滕國國小而已。以大吞小,以強淩弱,這是禮樂崩壞造成的結果。”
隨後,孟子再次重申了“效法先王”、“施行仁政”的必要。
而在這基礎上,天下各個學說都成為了被孟子那些弟子指責、攻擊的對象,唯獨沒有莊子的思想。
說起此事,蒙仲亦稍稍感覺有點尷尬,因為他的老師莊子雖然是當代的道家聖賢,但他的思想卻並未被廣泛傳播,在當代根本談不上什麼顯學,理所當然,自然也不會被儒家所攻擊——因為沒有必要。
然而就在蒙仲這樣認為的時候,卻又聽孟子有弟子問道:“宋國攻伐滕國,我儒家前往勸說宋王,但宋國的道家大賢莊周卻無動於衷,坐視宋軍進攻滕國,夫子您如何看待這件事呢?”
聽到這話,孟子皺了皺眉,因為孟子其實是挺尊敬莊子的。
就在這時,在縱列的席位中有人輕笑道:“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哪裡會留心宋滕兩國的戰爭,且這場戰爭又會使多少無辜之人受難呢?”
聽聞此言,在場的儒家弟子們皆輕笑起來。
這陣笑聲聽在蒙仲耳中,極其刺耳。
他當即冷笑道:“在你們儒者歪曲諸家經義、以巧偽之說迷惑世人時,難道天下就能因此少了紛爭麼?可笑!”
“……”
頃刻間,笑聲戛然而止,在場諸人紛紛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終於在橫向坐席的最後一排,看到了橫眉冷目的蒙仲,以及其身旁麵色有些尷尬的惠盎。
『是惠盎啊,以及……此子方才說巧偽?莫非是莊子的門徒麼?』
孟子微微睜開眼瞼,看了一眼遠處的蒙仲,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因為據他所知,宋國的大賢莊子,近二十年來從未收任何一人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