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信期用布包紮了傷口,聞言勸道:“君上宅心仁厚,豈料到公子章、田不禋居心叵測?縱使臣亦萬萬沒有想到,公子章竟當真敢做出謀反作亂這等事!”
“……”
聽到公子章、田不禋二人的名字,趙王何的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
那是夾雜著恨意、盼望的複雜神色,恨意自然是針對公子章、田不禋等人,而盼望,則是針對趙相肥義——此時的他,還未得到肥義遇害的確切消息,仍對此抱有期待,比如公子章僅僅隻是將肥義軟禁關押,是故在逃亡途中,他還在思索著該如何將肥義換回來。
二人正聊著,安平君趙成的兒子趙平領著奉陽君李兌的兒子李躋來到了這裡,朝著趙王何與信期拱手行禮。
“情況如何?”信期急切地問道。
趙平搖了搖頭,說道:“我方才見過趙文,他說,劇辛派兵封鎖了通往陽文君軍營的道路,他正命部將與劇辛的人馬廝殺,但……”他再次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檀衛軍亦非烏合之眾,很難對付。”
聽聞此言,信期皺眉問道:“趙季呢?不是說趙季麾下還有兩千人麼?”
趙平聞言說道:“我問過趙文,趙季的兩千人,是為了提防公子章的代郡軍的,必要之時,他會拚死截住公子章的大軍,援助我等逃離。”
聽到這裡,縱使信衛心中著急,也無法再多說什麼,畢竟趙季並非膽怯,相反,趙季那邊才最凶險,一旦公子章的大軍進入這個戰場,趙季唯有拚死奮戰,才能為他們爭取到逃亡的時間。
在仔細想了想後,信期沉聲說道:“夜裡難以辨彆,公子章麾下的代郡軍縱使埋伏在這一帶,但今夜多半不會行動,應該會等到明日天亮之後,換而言之,今夜我等必須將君上護送到陽文君的軍營,否則,一旦明日公子章的大軍抵達,我等必定被其大軍團團包圍,介時,唯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質問趙平道:“何以陽文君僅派四千人援護君上?他麾下不是有七千兵卒麼?”
聽聞此言,趙平解釋道:“據趙文所言,陽文君留下三千兵卒守護營寨,是為了提防信衛軍偷襲……”
“信衛軍?”
從始至終沒有插嘴的趙王何聞言抬起頭來,驚愕地問道:“蒙卿的信衛軍?他怎麼會……”
趙平與李躋對視一眼,低聲說道:“君上,那蒙仲終歸是趙主父的心腹,如今公子章挾持了趙主父,就連龐煖都不得不聽命於公子章,又何況是那蒙仲呢?”說著,他稍稍一頓,又補充道:“依臣看來,說不定趙主父……”
“趙平!”
李躋打斷了趙平的話,朝著他微微搖頭示意。
“臣失言了。”
趙平當即收聲。
看了一眼趙平,趙王何低頭把弄著雙手十指,默然不語。
他不是聾子,更不是傻子,在逃亡途中,也曾聽到信期與趙平、李躋私下交談,說什麼其實並非是公子章挾持了趙主父,而是趙主父故意被公子章挾持,這些話,趙王何其實都聽在耳中,隻是他不願去相信罷了。
虎尚且不食親子,更何況是人呢?
『隻是長兄……是的,一定隻是長兄……』
雙手十指交叉,趙王何低頭輕咬著嘴唇,暗暗想道。
不知過了多久,趙豹的部將趙文親自來到了趙王何麵前。
瞧見趙文,信期連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急切問道:“趙文,外麵情況如何?”
“劇辛率領的兵卒暫時退卻了。”
喘了幾口氣,趙文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劇辛,不曉得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崽子,我原本還打算想辦法殺掉此人,沒想到這廝的武藝還挺不錯,反而被那小子占了些便宜……”
信期聞言定睛一瞧,這才發現趙文的肩膀處用布包紮著,布上殷紅一片。
“先不說這個。”
跟信期說了句,趙文走到趙王何麵前,在抱拳施禮後,正色說道:“君上,龐煖、劇辛、公子章一眾包圍了我軍,雖然目前暫時圍而不攻,但臣相信,他們隻是在等待明日天明。因此臣以為,我軍今夜必須突圍……”
“卿有何計策?”趙王何輕聲說道。
隻見趙文壓低了聲音,說道:“臣有個主意,待子時前後,臣率麾下士卒向軍營方向突圍,假稱護送君上前往軍營,介時,公子章、龐煖等人必定著急來追,到時候,宮伯便保護著君上向西北方向突圍,迂回繞到軍營……”
還沒等趙王何開口,信期便點點頭說道:“這主意不錯,隻是,我麾下千名宮衛,眼下隻剩下兩百餘人,且且帶傷,恐無力保護君上,萬一……”
趙文一聽便知信期心中顧慮,正色說道:“宮伯忘了趙季的兩千人麼?趙季目前就在此地的西北側一帶,隻要宮伯帶著君上逃到他處,趙季自會給予援護。即便到時候有追兵趕到,趙季亦會率軍斷後。”
“如此甚好。”信期點點頭,旋即拍拍趙文的肩膀說道:“您與趙季,不愧是陽文君的部將,我趙國的忠義之臣。”
“宮伯言重了。”
而與此同時,公子章亦正與龐煖商量著對策。
今日,正值八月初,夜空的新月並無幾分光亮,雖說還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就算舉著火把,也隻有寥寥幾丈的可見度,這也是公子章決定對趙王何等人圍而不攻的原因。
但即便圍而不攻,公子章亦提防著趙王何等人率軍突圍。
這是龐煖與他共同的觀點。
不得不說,龐煖熟讀兵法,而公子章則幾近征戰,他們豈會算不到趙王何等人會在今晚想辦法突圍呢?
甚至於,公子章還特地對龐煖道:“我的大軍就駐紮在這一帶,距離沙丘行宮僅幾十裡路程,傍晚前後我已派人傳令,明日早晨大軍即可抵達此地。……相信這件事,趙何身邊的人多多少少才能猜到幾分,是故他們今日必定會想辦法逃到陽文君的軍營,你務必要將其截住。”
“喏!”龐煖抱拳領命。
當晚子時前後,趙文率領近兩千士卒,開始向陽文君的軍營突圍。
見此,龐煖的佐司馬劇辛立刻率軍截擊。
哪怕是隔著頗遠,龐煖亦能聽到趙文的兵卒們嘶喊著諸如“保護君上”、“護送君上”這類的話。
對此,他曬然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輕蔑。
“那趙文,究竟是有多小瞧我龐煖?”
目視著遠處的樹林中,兩方的兵卒手持火把廝殺著,龐煖冷笑著對身邊的部卒說道:“我敢打賭,趙君上必定不在趙文的軍中!”
此時,趙奢就在龐煖的身邊,聞言驚訝問道:“司馬,你是說,那趙文隻是故布疑陣?”
“何其明顯。”
龐煖冷笑著說道:“他若是果真護送趙君上前往陽文君的軍營,必定是偃旗息鼓,悄無聲息,似眼下這般大喊大叫,唯恐我等不知,分明隻是為了吸引我等注意力罷了。趙奢,你率一千兵卒,悄然到西北側埋伏,若趙君上一行人果真試圖從西北側逃離,你便將其截下。”
“為何司馬斷定是西北側?”趙奢不解問道。
龐煖聞言解釋道:“趙文向西突圍,我必定會派兵阻截,因此趙君上不可能再從西側突圍;東、北、南三個方向皆無可能,隻有可能是向西北方向,試圖繞過我軍,悄然逃到陽文君的軍營。”
“原來如此。”趙奢頓時恍然,抱拳而去。
看了一眼離去的趙奢,龐煖問左右道:“蒙仲的信衛軍呢?還未與我軍彙合麼?”
“還不曾。”左右回答道:“據前往催促信衛軍的士卒回來稱,信衛軍此前駐紮的軍營已經空無一人,但迄今為止,信衛軍還未與我等傳遞任何消息。”
“……”
聽聞此言,龐煖微微皺了皺眉。
他倒是不懷疑蒙仲對趙主父的忠誠,他隻是覺得納悶,納悶於自傍晚到夜半這段時間,信衛軍究竟在做什麼。
『陽文君手中至少還有三千兵力未敢輕動,相信定是為了防備信衛軍襲營……假如蒙仲有心襲擊陽文君的營寨,恐怕也難以得手,如果我是他的話……』
在仔細思考了一番後,龐煖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我檀衛軍在這邊打死打活,你倒是聰明,躲在暗處等著撿便宜……罷了,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終歸陽文君的那座營寨,確實有必要率先摧毀。”
看著遠處夜幕下的點點火把光亮,龐煖緩緩吐了口氣。
在他看來,待明晚這個時候,一切就將塵埃落定。
當然,前提是順利擒殺趙王何,這才是這場戰爭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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