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也知道,數量如此龐大的秦軍軍糧,短時間內必然是運不走的,與其被秦軍奪回,還不如一把火燒了。
說起來,倒是有些機靈的方城騎兵,趁機搶了些糧食裝在戰馬的背囊裡,畢竟這也算是戰利品,回頭到葉邑的米鋪轉手一賣,就是一筆不菲的收獲。
“萬歲!”
忽然,有一名方城騎兵看著麵前的熊熊烈火,振臂高呼起來。
他的聲音,仿佛一下子就點燃了其餘方城騎兵的熱情,以至於周邊的方城騎兵紛紛振臂呼喊,高呼萬歲。
彆以為這些小卒都看不懂局勢,至少他們也知道,秦軍失去了這批糧草,就必然會再次陷入缺糧的窘迫處境,這豈非意味著,他魏軍終將取得最終的勝利?
而對於順利偷襲了宛城,蒙虎、華虎、唐直等人也很興奮,在一番商議後,他們也懶得去追趕那些逃離戰場的小股秦軍,以勝利者的心態,沿著原路返回陽關。
當然,雖說回程不必著急,但考慮到陽關那邊還在等待他們的消息,蒙虎、華虎、唐直三人也不忘派幾名騎兵先行一步,向陽關稟報他們已順利偷襲宛城的喜訊。
可能是因為喜悅外加興奮的關係,派出去的幾名方城騎兵僅僅隻用了一日工夫,便馬不停蹄地將喜訊送到了陽關。
得知了這個喜訊後,蒙仲與翟章皆大為欣喜。
因為按照蒙仲的戰略,隻有最初這步偷襲宛城有可能會出現閃失,繼而直接影響整個局勢,然而天佑魏國,白起終究是沒有防備宛城,以至於被他們偷襲得手。
隨後在與蒙仲的商議中,翟章對蒙仲說道:“秦軍失去了宛城的這批糧草,受到影響的絕不僅僅隻是白起,還有這會兒多半在析北抵擋暴鳶的司馬錯,不妨派人知會暴鳶一聲,讓他心中有個大概。”說完正事,這個老頭也不忘調侃蒙仲一句:“那麼,這封信是你寫還是老夫來寫?或者,你以老夫的名義再寫一封?”
聽到這話,蒙仲苦笑著說道:“自然是由大司馬來寫……”
翟章聞言哈哈大笑。
彆以為他不介意蒙仲假借他的名義給暴鳶寫信,隻不過是在己方逐漸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心情極佳的翟章也懶得跟蒙仲這種小輩計較罷了,畢竟蒙仲那麼做也不是為了他自己,亦是為了魏國的利益。
否則,以翟章的頑固來說,他絕沒有這般好說話。
片刻後,翟章便寫了一封信,派人向東繞過北側的應山,繼而向西送至汝水一帶的暴鳶手中。
而在當日的傍晚,宛城的敗兵堪堪逃到白起的軍中。
當時白起正對照著這一帶的地圖,製定著攻打陽關的策略,卻見部將童陽麵色嚴肅地走了進來,抱拳說道:“白帥,宛城遭到魏軍偷襲。”
“……”白起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看向童陽,緊接著,微皺眉頭的他,雙目徐徐睜大,臉上亦逐漸露出了震撼表情,隻見他拔高聲音,驚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宛城?宛城遭到魏軍偷襲?”
“是的。”童陽低了低頭,解釋道:“方才有宛城的士卒投奔我營,向營門處的一名百人將告訴了宛城遭遇偷襲這件事。得虧那名百人將也知曉厲害,不敢聲張,立刻向末將稟報……”
“這怎麼可能?”
白起滿臉震撼之色,連連搖頭道:“這些日子,我軍皆時刻關注著陽關,一旦陽關有任何風吹草動,監視陽關的士卒便會立刻上報,你說,魏軍怎麼可能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偷襲在我軍背後的宛城?”
“會不會是魏國的援軍?”童陽懷疑道。
白起搖了搖頭:“無論是陽關的魏軍也好,魏國的援軍罷了,他們想去宛城,都得經過我軍這一帶,可我軍從始至終並未收到任何魏軍出動的消息……”說到這裡,他轉頭問童陽道:“前來報訊的士卒呢?”
童陽抱抱拳說道:“我知白帥會親自問他們,便將他們幾人帶到了這邊,此刻正在屋外等候。”
白起點點頭,說道:“叫他們進來!”
片刻後,便有四五名來自宛城的敗卒走入了白起的營屋內,向白起抱拳尊稱將軍——由這聲稱呼就可以判斷,駐守宛城的秦卒,其實是司馬錯麾下的兵卒。
白起上下打量了幾眼這幾名秦卒,見他們身上甲胄有處處血汙,想來也並非是臨陣脫逃,因此他稍稍放緩了一些態度,沉聲問道:“宛城遭遇偷襲,乃是魏軍所為?……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知於我,不得有半句隱瞞!”
“喏。”為首那名秦卒抱了抱拳,旋即徐徐講述他宛城遭遇偷襲的經過。
在講述的過程中,此人亦不忘提及幾個重點,比如說,偷襲宛城的敵軍中有騎兵,並且這些騎兵假借胡鬱的名義偷襲了宛城,還有一個自稱方城第一猛將的華虎,等等等等。
聽到這話,在旁的童陽忍不住插嘴道:“有騎兵,還有那個華虎在,這顯然就是蒙仲麾下的方城魏軍了……”
不得不說,騎兵現如今都快成為方城軍的標識了,畢竟整個魏國都沒有騎兵,隻有方城魏軍有騎兵,更彆說華虎還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在白起軍上上下下兵將這邊,方城魏軍除了蒙仲以外,就屬蒙虎、華虎、穆武三人的辨識度最高,畢竟這三人當初在伊闕之戰時,曾攆著白起麾下數萬秦軍逃亡武關,那一幕,白起麾下僥幸活到今日的老卒相信刻骨銘心。
『……利用胡鬱麾下騎兵的旗幟,使宛城放鬆了警惕麼?』
想到這裡,白起問那幾名士卒道:“彭唐將軍呢?”
隻見那幾名敗卒麵麵相覷了一番,或有人小聲說道:“當時魏軍以五百騎兵假冒胡鬱將軍麾下的騎兵,彭唐將軍一時不察,在出城詢問來意時被那些騎兵趁機殺死……”
白起聽得直皺眉頭。
彭唐,駐守宛城的堂堂大將,居然一開始就被殺了,怪不得那些魏軍勢如破竹地殺到了城內,幾乎不曾遇到什麼像樣的阻擊。
“卑鄙的魏軍!”
此時,已作為白起近衛的司馬靳忍不住唾棄道。
白起與童陽看了看司馬靳,但也沒說什麼。
雖然二人也很惋惜彭唐被殺,畢竟彭唐也是一位作戰頗為勇武的將軍,卻沒想到死地這般不值。
『……麻煩了。』
揉了揉額角,白起倍感頭疼。
其實他有提前預料到,預料到蒙仲在全殲他麾下部將胡鬱的騎兵後,這幾日內必然會有什麼大行動,但方城魏軍偷襲了宛城,卻是連白起都沒有想到的。
要知道據這幾名宛城的敗卒所言,偷襲宛城的魏軍有足足數千騎兵、數千步卒——當然,白起知道這些敗卒肯定會誇大一些魏軍的數量,但就算白起將對這股魏軍的估算,壓縮在三千人規模,這也說不過去。
那可是整整三千人啊,這三千人是怎麼才能從他白起軍眼皮底下偷偷溜過,偷襲在他白起軍後方的宛城?難道他全軍上下的兵將都是瞎子麼?
忽然間,白起想到了前幾日的稟報,那日有士卒上報,陽關無緣無故派了約三千名步卒增援北側的應山,且在同日,陽關又派出了幾十支約二十人規模的騎兵。
當時白起還不怎麼在意,但眼下仔細回想,偷襲宛城的,可不就是這股魏軍麼?
問題是,這股魏軍是如何在他白起軍上下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潛近了宛城呢?
“北……北……”
站起身來,白起負背雙手在營屋內來回踱步,旋即轉身指著一名近衛說道:“立刻派人搜索北麵,我尋思著,北側的群山中,一定有一條直通宛城的峽穀……派人去查,查證後立刻上報於我!”
“喏!”
片刻後,待童陽等人皆退下後,白起仰躺在屋內的草榻上。
此刻的他,其實心中有滿腔怒火,但也明白木已成舟的道理,宛城的糧草已被魏軍一把火燒了,縱使發怒又有什麼用呢?
與其毫無意義的發怒,還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劣勢。
不由自主地,白起摸了摸左肩的箭創,旋即在司馬靳不解注視下,嗬嗬嗬嗬笑了起來,隻是這笑聲,充斥著太多的情緒,有憤怒,亦有無可奈何。
『……按照我對蒙仲的了解,接下來恐怕就是攻守互換的局麵了……他豈會輕易放過缺糧的我軍?』
心中暗想著,此刻他的腦海不由地浮現起當日在伊闕山北側,蒙仲率領魏軍敗卒對他麾下秦軍發動反製的那一日。
瞧準時機,驟然反製,在白起看來這可是那蒙仲的拿手好戲。
這好比當前,他白起本該思忖如何進攻陽關,可宛城這事一發生,攻守之勢立刻互換,眼下的他,反過來得防備蒙仲趁機進兵……
怎麼就又掉坑裡了呢?
『……』
白起苦惱地揉著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