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拜蒙仲所賜,他秦魏兩軍的士卒此刻明明已停止了敲擊盾牌的行為,可對麵趙營內卻仍然一片安靜,絲毫沒有回罵的聲音,這像是一支剛剛擊敗了宋國軍隊的得勝之師麼?
說白了,趙軍攻陷陶邑後的士氣,就在方才,被秦魏聯軍截斷了。
司馬錯不至於因此恥笑奉陽君李兌無謀,輕易就中了蒙仲的計,畢竟換他處於李兌的位置,驟然得知秦魏聯軍攜手前來討伐,他也會先觀望一陣,看看局勢再說。
而蒙仲,恰恰就算準了李兌的反應,使趙軍一開始就陷入了氣勢上的劣勢。
正所謂一步落後、步步落後,跟蒙仲打過交道的司馬錯很了解這小子的用兵方式:隻要你開局被這蒙仲壓製住了,那麼接下來,蒙仲就會想方設法牽著你的鼻子走,讓你一步步陷入他的節奏。
無論是白起還是他司馬錯,此前就是吃虧在這一點上。
就拿今日的奉陽君李兌來說,他應該率軍出戰,他有十五萬齊趙聯軍,而秦魏聯軍也不過十三萬,且魏軍大部分還不是什麼精銳,真要打起來,秦魏聯軍未必能占到什麼便宜。
隻要李兌有足夠的膽量,拖著秦魏聯軍交戰,打到入夜,再繼續派兵偷襲,兩日之內,暫時還未立下營寨的秦魏聯軍,就會被齊趙聯軍拖得不得不後撤重整旗鼓。
但是很可惜,奉陽君李兌選擇了據守不出、靜觀其變,白白被秦魏聯軍占據了氣勢的上風,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李兌率軍出戰,軍心已受到影響的趙軍,短時間內怕也很難發揮出應有的實力了。
想到這裡,司馬錯與翟章不禁有些感慨,感慨於這場仗,可能無需他們兩個老輩出麵了,單單蒙仲、晉鄺二人,就足以對付齊趙聯軍。
當然,這並不出乎他們的意料。
至少就翟章來說,他此番前來就沒打算要親自指揮作戰。
他在這裡,隻是因為他是魏國的大司馬,可以幫助威懾齊趙聯軍,順便防著司馬錯與他麾下的秦軍耍什麼花招。
不錯,相比較蒙仲在帶兵打仗方麵的才能,他其實更擔心蒙仲會被“自己人”給陰了。
想想齊國的名將田章,他畢生唯一的一場敗仗敗在哪裡?是敗在嬴疾手上麼?說白了不就是敗在暗通秦軍的宋國軍隊這個自己人手中麼!
因此,盯著司馬錯,防止秦軍耍什麼花樣,這是翟章需要親自來確保的,至於跟齊趙聯軍交戰,翟章相信以蒙仲的才能定能很好地解決。
而此時,奉陽君李兌在親眼看到秦魏聯軍撤退後,亦立刻帶著趙希、廉頗、董叔等將領到軍帳商議對策。
此時,廉頗忍不住說出了他心中的不滿:“李相,您方才不應該據守不出,倘若說此前我齊趙兩軍與秦魏聯軍交戰,尚有五分勝算,那麼眼下,恐怕就隻有三分了……”
聽到這話,奉陽君李兌沉默不語。
事實上,他也是曾經帶兵打仗的趙臣,當然懂得士氣的重要性,又哪裡會不知他趙軍已被秦魏聯軍奪了氣勢?
在旁,董叔打圓場道:“其實李相的顧慮也沒有錯,魏國的軍隊素來強悍,秦國軍隊更勝一籌,兼之翟章與司馬錯皆當世名將,倘若冒犯與其決戰,萬一……”
他沒有說下去,但相信在場諸人都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此時,趙希開口解釋道:“我之所以勸李相據守,主要還是考慮到那些……方城騎兵。”
他環視了一眼諸將,沉聲說道:“騎兵的作用,相信無需在下過多解釋,此次我軍之所以能順利拿下陶邑,似張嵇等人頻繁襲截景敾的運糧隊伍,著實功不可沒。但論步卒的實力,諸位以為相比較秦軍與魏軍,孰強孰弱?”
聽到這話,廉頗亦默然不語。
不得不說趙希說的也確實是實情,現如今趙國軍隊的優勢,主要在於騎兵,可說到步軍,其實魏趙兩國的軍隊差距並不大。
當然,這裡的魏國軍隊指的是魏國的普通軍隊,而不是魏武卒,畢竟魏武卒連秦軍都可以壓著打,趙國軍隊又豈是對手。
而秦國軍隊就更不用說了,近幾十年來,擁有最強軍隊魏武卒的魏國,幾次擊敗過秦軍?又有幾次被秦軍所敗?
就連魏武卒都無法挽回魏國屢屢失利的慘痛現實,可見秦國軍隊的實力。
而如今秦魏兩國的軍隊聯手,與他們為敵的諸趙國將領,有幾人能為此感到忌憚?
“好了。”
壓了壓手,奉陽君李兌正色說道:“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無濟於事,眼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擊敗這支秦魏聯軍……對此你等可有什麼計策?”
聽到這話,廉頗率先開口道:“在下以為,當趁秦魏聯軍初到此地,立足不穩,率先發動攻勢,但……”
他嘖了一聲,欲言又止。
在座諸人都明白廉頗的意思,無非就是他趙軍吃了秦魏聯軍一個下馬威,眼下士氣浮動,對秦魏聯軍有些恐懼,不利於主動出擊,需要想辦法消除士卒們對秦魏聯軍的恐懼。
而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想辦法使秦魏聯軍受到一些損失。
見此,董叔建議道:“能否派騎兵去騷擾秦魏聯軍呢?……我趙國在訓練騎兵這方麵沉浸數十年,方城騎兵未必是我趙國騎兵的對手吧?”
然而聽到這話,似奉陽君李兌、趙希等人,卻是默然不語。
是的,他趙國騎兵很厲害,換做是其他勢力的騎兵,絲毫不在話下。
比如林胡、匈奴這些異族,曾幾何時是趙國北方的重患,可自從趙主父施行胡服騎射改革之後,趙國與匈奴兩方騎兵之間的交鋒,反而是趙國占據上風,畢竟趙國的軍隊製騎兵,比匈奴的部落製騎兵更具執行力。
但偏偏這次對麵的騎兵,是蒙仲麾下的騎兵。
蒙仲啊,說此人一度是趙國將領這絲毫不成問題,甚至於,趙主父還曾親自教授其騎術、武藝、謀略,可以說,他趙國在訓練騎兵方麵的知識,那蒙仲都通通學了去,而如今,此人效仿他趙國騎兵訓練了一支騎兵,誰敢說他趙國的騎兵就一定能取勝?
但……
“……姑且可以試試。”
奉陽君李兌捋了捋胡須,沉聲說道:“叫張嵇、常勇等人率騎兵去騷擾秦魏聯軍看看。”
倒不是他對他趙國的騎兵有多麼信任,關鍵在於他很清楚騎兵的戰略意義,倘若己方的騎兵不敵於對方的騎兵,那麼他齊趙聯軍接下來恐怕就會處處受到掣肘。
片刻後,趙將張嵇、常勇二人接到奉陽君李兌的命令,各率一千騎兵從營寨出動,尾隨秦魏聯軍而去。
期間,有秦軍的士卒聽到身背後傳來的馬蹄聲,立刻將此事稟告於晉鄺。
不得不說,秦軍對騎兵著實有些心理陰影。
白起麾下的舊部就不說了,畢竟那些秦軍士卒基本上死絕了,而司馬錯麾下的秦卒,他們則是在被困於宛城時候,對方城騎兵產生了恐懼。
畢竟那會兒,方城騎兵時而偷襲他們的糧道,像狩獵野獸那般攆著落單的秦卒殺,以至於這些秦軍士卒此刻聽到身背後的馬蹄聲,就難免渾身打哆嗦。
“看來趙營派出了騎兵追擊我軍。”
晉鄺轉頭對就在身邊不遠處的蒙仲說道。
蒙仲回頭瞧了兩眼,平靜說道:“無需擔心,叫士卒們徐徐撤退即可,我軍的騎兵會截住他們。”
正如蒙仲所言,此時蒙虎、華虎二人率領的騎兵,就遊蕩在秦魏聯軍的身側,確保大軍在撤離時不至於遭到趙軍的趁機偷襲。
而眼下,他倆瞧見有約兩千左右的趙國騎兵竟然趕來追擊,他們立刻便率眾阻截,擋住了趙軍騎兵的去路。
看著遠處趙國騎兵中那麵“張”字的將旗,蒙虎與華虎都知道對麵正是張嵇,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手下留情。
與此同時,張嵇看著遠處迅速阻截於前方的方城騎兵,心中亦暗暗苦笑。
縱使蒙虎、華虎等人曾經與他關係親近,但將令難違。
深吸一口氣,張嵇沉聲下令道:“傳令下去,提高警惕,對麵的方城騎兵,是效仿我國騎兵而訓練的,將對方視為我騎兵迄今為止最強勁的對手即可!……先做一番試探,看看對方的騎術。”
將令下達後,
張嵇、常勇二人故意挑釁方城騎兵,引誘方城騎兵追趕他們。
意識到趙國騎兵的挑戰,蒙虎與華虎二話不說,徑直追了上去。
雖然是被四千方城騎兵追趕,但張嵇與常勇二人並不驚慌,在率領騎兵繞了一個圈後,便不急不緩地吊著方城騎兵。
在追擊戰中,他們故意挑樹林這種複雜的地形,故意繞彎,甚至於時不時地緊急拐彎。
倘若是騎術不佳的騎兵,或有可能在追擊這些趙國騎兵時不慎掉下馬背。
然而,追擊這些趙國騎兵的方城騎兵,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名騎兵掉隊,穩穩當當地追在趙國騎兵身後,反而是趙國的騎兵自身,出現了幾個不慎掉下馬背的倒黴蛋。
見此,張嵇驚地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率領的,那可是已故趙將牛翦麾下的舊部,皆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卒,騎術自然無需多說。
可身後的那些方城騎兵,騎術竟還在他們之上?
這怎麼可能?!
不得不說,隻是初步的一番試探,張嵇就被方城騎兵們那精湛的騎術所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