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趙軍們麵色笑容,齊聲應和。
看著卷土重來的趙軍,這回輪到秦將範布發愣了。
明明之前這股趙軍已士氣渙散,怎麼轉眼工夫,這股趙軍的士氣又起來了?
『……是他!』
眯了眯眼睛,範布死死盯著遠處正身先士卒奮力殺敵的廉頗。
他已意識到,趙軍的士氣之所有回升,就是因為這個趙將,這個趙將憑其個人的武力與氣魄,鼓舞了此地的諸多趙卒。
『該死的,就不能先殺了此人麼?』
範布咬著牙罵道。
然而讓他難以置信的是,他麾下的秦卒們,這次反而被對麵的趙卒壓製了,原因僅在於對方有一位武力超群的將領。
而此時在後方,蒙仲亦注意到廉頗、範布那邊的騷動,皺著眉頭說道:“趙軍的士氣尚未被擊潰,那邊的秦將,撤陣撤地太早了……追殺一名趙將,與擊潰此地數千趙軍相比,孰重孰輕?隻要殺潰了這些趙卒,那名趙將自然也跑不掉,何必急於一時?”
從旁,秦將晉鄺麵色訕訕,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剛才看的很真切,本來他麾下部將範布已經徹底壓製了趙軍,攆著對方節節敗退,可那範布也不知什麼想的,竟叫前幾排的秦卒撤去陣型追擊趙軍,結果被對方抓住破綻反殺了一陣。
“必須打斷趙軍的氣勢。”
蒙仲抬手指著秦將範布那邊,下令道:“命那邊的將領,立刻叫士卒們將盾牌舉於頭頂,防止被友軍誤傷,兩百息之後,所有弩手朝著趙軍覆蓋式射擊!”
在旁等候的秦軍傳令兵愣了愣,怯怯問道:“將軍,何謂是覆蓋式射擊?”
“即齊射。……快去傳令!”
“喏!”
看著那名傳令兵離去的背影,晉鄺試探著問道:“方城令,兩百息……是不是有點倉促?”
“足夠了。”蒙仲淡淡說道:“我軍弩手的射擊對象主要是趙軍,又不是那秦將麾下的士卒,我提醒他,也隻是防止有人被流矢誤傷而已……”
“哦……”
看著蒙仲信誓旦旦的模樣,晉鄺心中不禁嘀咕起來:我軍?他真把我秦軍當他的部下了?
不過見此刻蒙仲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戰場,晉鄺也不好說什麼。
話說回來,也不知為何,看著蒙仲此刻聚精會神注視戰場,將戰場發生的一切巨細無遺地看在眼裡,晉鄺心中亦不禁有種心安的感覺,就仿佛是老國尉司馬錯……
『等會!國尉呢?』
晉鄺下意識地一轉頭,旋即就看到司馬錯與翟章二人此刻就站在十幾丈遠的地方,鎮定地旁觀著戰場上的情況。
看看遠處正在旁觀的司馬錯與翟章二人,再看看身邊正在指揮他秦軍作戰的蒙仲,晉鄺難免有種很違和的感覺:不應該老國尉在這邊指揮,而這位蒙司馬在遠處旁觀麼?
“怎麼?”
似乎是注意到了晉鄺的異色,蒙仲微微皺眉問道。
“不、沒什麼……”
“……”蒙仲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晉鄺,旋即目視著戰場正色說道:“倘若前方戰場發生什麼變故,立刻提醒我。”
“喏!……我、我是說,好、好的。”
而與此同時,蒙仲派出的傳令兵已擠到了範布那邊,朝著範布喊道:“範將軍,蒙將軍有令,命這邊的士卒立刻將盾牌舉在頭頂,兩百息後,我軍的弩手將對這一帶的趙軍發動齊射……重複一遍,兩百息後,我軍的弩手將對這一帶的趙軍發動齊射!”
聽到這話,範布趕忙下令道:“前隊士卒,立刻用盾牌護住身體……”
剛說到這,他眼角忽然瞥見半空中射來密密麻麻的箭矢,數量之多,讓他亦頭皮發麻。
『不是說兩百息後麼?……該死的,這兩百西不會是讓士卒傳令的時間吧?』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罵。
但就像蒙仲所說的,他叫樊布麾下的士卒有所防備,隻是為了防止誤傷,弩手們所打擊的,主要還是趙軍所在的那塊區域。
這不,與得到提醒的秦卒們不同,諸多趙軍縱使聽到了秦軍那邊下達的命令,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
而下一息,如同暴雨般的箭矢便落在了他們頭頂。
隻聽一陣密集的噗噗噗的聲音,範布軍麵前的趙軍士卒紛紛慘叫著中箭,眨眼工夫就倒了一半有餘,就連那個趙軍的猛將廉頗,胸前、背後亦中了幾箭,被幾名趙卒用盾牌死死護住。
而秦軍這邊,除了有幾個實在倒黴的家夥被流矢射中,幾乎沒有太大的誤傷。
“那個蒙仲,那知道他是魏將麼?照他這種打法,他就不怕被我軍的士卒弄死?”
隨手推開兩名用盾牌護住著他的近衛,範布轉頭看向前方戰場,見前方的趙軍有大半倒在地上哀嚎,心中頓時大喜:這豈非就是擊破前方這股趙軍的好機會麼?!
“殺過去!”
伴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千秦卒一擁而上,或對因中箭倒在地上的趙卒補刀,或追殺其餘的趙卒。
一時間,局勢徹底扭轉,秦卒的氣勢再次壓倒趙軍。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廉頗也無法再扭轉劣勢,更何況他身中數箭。
“司馬,突圍吧。”副將鄭申急聲說道。
廉頗點了點頭,終於下令全軍撤退。
這道命令的下達,就意味著趙軍此次對秦魏聯軍駐地的偷襲,徹底宣告失敗。
在向東突圍的途中,果然魏軍阻截他們。
看旗號,顯然就是先前被他們擊潰的魏將陳陽、魏侈等人的軍隊。
不得不說,相比較秦軍,似陳陽、魏侈麾下的魏軍確實遜色許多,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帶給趙軍的壓迫力,都遠不如秦軍。
這讓廉頗與其麾下的趙卒們暗自鬆了口氣。
鬆氣之餘,廉頗亦覺得奇怪。
是的,正如蒙仲所判斷的那般,廉頗所率領的奇兵,隻是用來奇襲秦魏聯軍,使秦魏聯軍陷入混亂的奇襲部隊,在他身後,還有趙希、許鈞所率領的三萬軍隊——這三萬軍隊,才是真正用來重創秦魏聯軍的主力。
但讓廉頗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已搶占先機,使秦魏聯軍一度出現混亂,可趙希、許鈞所率領的主力軍,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至。
倘若先前戰況緊急,廉頗還來不及細想,但此時此刻,他終於有空暇去細細琢磨這件事。
『難道……被截住了?等等,這豈非是說,秦魏聯軍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我軍背後還有援兵?』
廉頗越想越驚。
而事實正如他所猜測的那般,趙希與許鈞二人所率領的軍隊,確實被截住了,不是彆人,正是樂進所率領的方城軍。
若不是樂進及時率軍截住這股趙軍,早在廉頗率先頭部隊殺到秦魏聯軍駐地的中營區時,趙希與許鈞二人所率領的援兵亦能順勢殺入其中,與廉頗彙合。
姑且不說趙希、許鈞、廉頗三人彙兵一處後,是否能對秦魏聯軍造成更大的傷亡,但至少廉頗麾下的軍隊不會像眼下這般折損過半,甚至於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問題是,樂進與其副將於應麾下的方城兵,僅一萬六千人左右,他們擋得住趙希、許鈞二人的三萬趙軍麼?
事實上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單看廉頗遲遲沒能等到趙希、許鈞二人的主力援軍,這豈非就是說樂進與其麾下的一萬六千方城兵,確實是擋住了那三萬趙軍麼?
為此,趙希與許鈞二人大為著急。
畢竟按照原本的戰術,隻要廉頗偷襲得手,他們便立刻率領援兵增援廉頗,擴大戰果。
可誰能想到,蒙仲的反應是那麼快,第一時間就叫樂進率領此地魏軍當中最具戰鬥力的方城軍出營截住趙軍主力,將原本應當彙兵一處的趙軍,硬生生分割成兩部分,使得廉頗麾下的軍隊逐漸陷入包圍。
片刻後,待廉頗軍付出極大傷亡,率領寥寥數百人強行突破至此地時,他們終於看到苦苦等待的援軍,以及阻隔在他們與那支援軍之間的方城軍。
然而,哪怕他們此刻與趙希、許鈞的援兵相隔並不遠,卻也沒辦法再前進一步,因為秦魏聯軍已經追上來了,將他們團團包圍。
“是廉頗!”
遠處,趙希與許鈞二人亦注意到了正在奮力突圍的廉頗軍,此刻他們二人便意識到,他趙軍這次對秦魏聯軍的突襲,已經徹底宣告失敗。
但失敗歸失敗,廉頗他們還要救的,畢竟廉頗既是奉陽君李兌所器重的將領,也是他趙國的猛將,豈能不救?
於是,趙希與許鈞加緊催促麾下的士卒,急切希望擊破阻擋在麵前的方城軍。
見此,副將於應對樂進說道:“司馬,對麵的趙希,似乎是要救那個陷入包圍的趙將,我等不能叫他得逞。”
聽聞此言,樂進轉頭看了眼廉頗軍,又看了看趙希、許鈞二人的軍隊,微微搖頭說道:“不,放一半過去!”
“一半?”於應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樂進的意思,頗有些佩服地點了點頭。
正如他曾經的評價,他眼前這位年輕的主將,隻要彆講那種讓人不知該怎麼接話的所謂玩笑,其實還是很靠得住的,否則,也不會被委任為他方城軍的前軍大將。
片刻後,在樂進的命令下,方城軍忽然向南北兩側退散,仿佛打開了一個通道。
見到這意外的一幕,趙希微微一愣,旋即麵色便變得更為難看,他低聲罵道:“樂進那個小崽子,幾年不見真是長能耐了,居然想利用廉頗來賺我?”
但在咬了咬牙後,他最終還是下達了命令,令全軍迅速通過方城軍故意留出的通道,增援廉頗軍。
沒辦法,於公於私,似廉頗這等猛將他都不能不救。
而事實果然如他所預料的,待他麾下軍隊通過一半後,退至兩側的方城軍立刻對他軍隊的中腹展開了夾擊。
這下彆說廉頗軍,就連趙希的軍隊都陷入了腹背受敵的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