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對了,你在幫寡人做件事,立刻派人給魏國送個信,就說寡人想去魏國……住一段時日,看看魏國的風景……”
聽到這話,惠盎猛然抬起頭來,猶豫著勸說道:“大王,您實在不必……”
“你不必說了。”
宋王偃抬手打斷了惠盎的話,神色複雜地說道:“寡人一生不弱於人,丟不起這個顏麵,太子回彭城之日,便是寡人動身前往魏國之時……”
惠盎張了張嘴,想再勸勸這位君主,但遺憾的是宋王偃心意已決。
而與此同時,蒙仲已帶著他隨行的百餘名方城騎兵離開了彭城,來到了城外的軍營,即戴不勝的軍營。
不是他不想儘快迎回太子,關鍵是他不清楚太子戴武的被流放之地,眼下又不好回去再問問宋王偃與惠盎,隻能找戴不勝碰碰運氣,畢竟據傳聞,是戴不勝抓住了太子戴武。
但假如連戴不勝都不知太子戴武的被流放之地,那麼,蒙仲就隻能等惠盎的消息了——據他離開時宋王偃的態度,他認為惠盎應該能進一步勸服宋王偃。
來到戴不勝的軍營,報上自己的名號,沒過多久,蒙仲便看到戴不勝帶著幾名士卒親自出營迎接他。
似戴不勝那般粗獷的人,當然不會拘泥於什麼禮數,出乎高興,戴不勝在見到蒙仲時,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後者肩膀上,笑著說道:“你小子總算是回來了!”
彆看戴不勝現如今五六十歲的年紀,手上還是著實有勁,拍地蒙仲亦吃痛地抱怨了兩句:“戴司馬,在下日夜兼程趕來,身疲體乏,你就不怕你這一下把我拍到在地?”
“哈哈。”戴不勝哈哈一笑,旋即,他忽然注意到了蒙仲身上的甲胄,在仔細瞅了兩眼後,他低聲問道:“這個甲胄……是大王宮衛的甲具啊,何以你穿在身上?”
蒙仲也不隱瞞,如實說道:“我與宋王比試了一下劍技,另外,勸他迎回太子……”
“……”
戴不勝微微張了張嘴,很是不可思議的看著蒙仲。
聯想到方才惠盎在得知蒙仲入宮請見宋王偃時麵色大變,他怎麼會想不到蒙仲這所謂的‘比試劍技’,究竟指的是什麼。
這算什麼?武諫?
“你小子可真膽大妄為……”戴不勝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也是,整個宋國,想來就隻有蒙仲有這個膽子去武諫,而不可思議的是,這小子做了那事,居然還能活地好好的。
就連他都不由得心生感慨:大王對這小子真的是寬容。
“那麼,結果如何?大王同意迎回太子了麼?”他有些召集地問道。
“沒同意,但也沒反對。”
解釋了一句,蒙仲淡淡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迎回太子……這次來見戴司馬,就是想問問太子的流放之地。”
“我不知曉啊。”戴不勝攤攤手無奈的說道:“就算知曉,沒有大王的允許,我也不敢透露給你啊……”
“當真不知?”蒙仲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戴不勝。
戴不勝有些惱怒地說道:“不知就是不知,你覺得我敢去打聽這種事麼?‘那件事’……戴璟率軍攻擊彭城那件事,讓大王萬分惱怒,殺了好些人,我有幾個腦袋能砍?”
這直白而坦率的回答,讓蒙仲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有兩名宮衛急匆匆地奔來,隻見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到蒙仲麵前,抱拳行禮說道:“郾侯,您果然在這裡。我等乃是奉惠相之命而來,惠相有命,命我等將此物轉交於你。”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宋王偃的印令,將其雙手呈於蒙仲。
“這是……”在旁的戴不勝顯然認出了那枚印令,神色微變之後,繼而好似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濃濃的喜悅。
他偷偷對蒙仲說道:“此乃大王的印令,有了這枚印令,你就可以統帥宋國的所有軍隊。……還愣著做什麼?接啊!”
『……看來義兄已經勸服宋王了。』
看了一眼滿臉著急的戴不勝,蒙仲接過那枚印令,旋即又問道:“惠相……還有什麼要你等轉達的話麼?”
“有。”
那名宮衛點點頭,旋即,他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碭山。”
說罷,兩名宮衛朝著蒙仲與戴不勝抱拳行禮,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碭山……”
把玩著手中那枚印令,蒙仲問戴不勝道:“太子被流放於碭山麼?”
戴不勝無奈地說道:“我不是說了麼,我真的不知啊。”
說著,他看了一眼蒙仲手中的印令,又補充道:“但……大概是這樣了。”
此時此刻的他,滿心歡喜。
惠盎命人送來宋王偃的印令,又透露了一個疑似太子被流放地的地名,這意味著什麼,戴不勝再清楚不過。
要知道,惠盎可是一位忠心而正直的臣子,沒有宋王偃的默許,他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在有知遇之恩的宋王偃與親手教導的太子戴武這父子二人之間,惠盎首先效忠的始終是宋王偃。
想了想,他對蒙仲說道:“大王借惠相之手,將這枚印令交給你,即默許由你全權指揮我宋國的軍隊……至於大王沒有封你官爵,你明白的吧?”
聽到這話,蒙仲微微一笑。
他當然明白,宋王偃不封他官爵,很明顯就是留給太子戴武來做這件事。
更何況,宋王偃也知道蒙仲不會接受前者的賜封。
把玩了幾下手中的印令,蒙仲對戴不勝說道:“接下來,我會前往碭山迎回太子,勞煩司馬整頓軍隊,待太子歸來之日,便是我等反擊齊軍之時!”
“好!”戴不勝鄭重地點了點頭。
數日後,蒙仲來到碭山,果然在碭山山上的一間草屋內,看到了被流放的太子戴武。
在講述了緣由後,蒙仲請太子戴武回彭城主持大局。
不得不說,親眼看到蒙仲手持宋王偃的印令前來迎接自己,太子戴武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因為他太了解他的父親,他無法想象,蒙仲究竟是通過什麼辦法,讓他的父王默許了這件事。
正如蒙仲所認為的那樣,太子戴武被惠盎、薛居州等人教導成了一位儒家弟子,非常在意孝道,從他絲毫不敢忤逆父親宋王偃就可以看出。
倘若蒙仲在沒有經過宋王偃認可的情況下來接他,戴武是絕對不會跟蒙仲返回彭城的,但既然眼下宋王偃已默許了這件事,那麼用太子戴武的話來說:“既父王已默許此事,那麼我戴武又豈能放棄我的職責,對這個國家所受到的威脅,對國內子民所受到的迫害視若無睹?蒙卿,請帶我返回彭城,且,請助我一臂之力,擊退齊軍!”
看著眼前這位太子眼中的堅持,蒙仲心下暗暗點頭。
他義兄惠盎說得對,太子戴武從來都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他隻是將剛強放在內心。
九月十八日,蒙仲迎回太子戴武,彭城沸騰,尤其是戴武在王宮城牆上激勵國人勇敢抗擊齊軍後,城內的宋人士氣大振。
同日,在太子戴武返回彭城前,宋王偃帶著一隊衛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彭城,踏上了拜訪魏國的旅途。
舊王主動退讓,儲君入主彭城。
宋國,形勢立變。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