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靜聽著趙勝的話,蒙仲心中感覺有點好笑。
事到如今,趙王何還想著召回當年因趙國內亂而逃亡的那些人?可能麼?
當年那些人中,趙奢恐怕是那唯一的例外了,畢竟趙奢本身就是嬴姓趙氏的旁宗子弟,最初逃亡燕國就是為了避免被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迫害,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長久地為燕國效力,所以後來才會拋下燕國的爵位返回趙國。
至於劇辛與樂毅,暫且不說二人目前在燕國的地位,單說燕王職在他二人落魄之際提拔重用,托付‘覆齊’的重任,這就注定劇辛與樂毅二人絕不會背叛燕王職。
再說到他蒙仲,彆說他如今深受魏王、宋王、韓王三位君主的器重,單單是當年趙王何默許趙成、李兌二人逼死趙主父,就注定蒙仲不會為趙何效力——就像他不願為宋國的前任君主宋偃效力一樣。
長長吐了口氣,蒙仲對趙勝說道:“廉頗吧,廉頗足以擔任晉陽守。”
“郾侯……”趙勝有些著急。
抬手打斷了趙勝的話,蒙仲正色說道:“我大概明白了平原君此番的真正來意,但我隻能說一句抱歉,我深受魏王、宋王、韓王三位君主的賞識與器重,絕無可能背棄三王、背棄三國。……我很感激趙王,很感激平原君在提到晉陽守這個詞時仍然想到我蒙仲,但我這些年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接受這個位子……趙主父身故後,這件事就絕無可能了。……當年趙國的內亂,我親身經曆,不怪任何人,隻能說是各自立場不同,但在趙主父一方勢敗後,今日的趙王不依不饒,默許趙成、李兌二人要將趙主父置於死地,這件事我耿耿於懷……這些年,我兩度出使趙國,拜見趙王,這並不代表我忘卻了這件事,或者用傲慢一些的話來說,意味著我原諒了趙何……不,我不會原諒他,隻是人死不能複生,況且又已過了那麼多年,因此對於這件事,我決定‘算了’,但,算了,並不等於原諒……就像趙王至今仍坐視趙主父的陵墓坐落於趙齊邊境的靈丘,不肯將其遷回邯鄲,他不會原諒趙主父,我也不會原諒他!”
說到這裡,蒙仲長吐一口氣,換了一副神色笑著說道:“當然,對於趙國,我並沒有惡意,倘若趙國能與魏宋韓三國聯合抗擊秦國,待趙國需要援助時,在下責無旁貸。”
“……”
聽到蒙仲這一番話,平原君趙勝幾番欲言又止,而最終,他露出幾分勉強的笑意:“那就……多謝郾侯了。”
“不敢。”
次日,趙勝便啟程返回邯鄲。
回到邯鄲後,他將蒙仲的原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王何,隻聽得趙王何久久沉默不語。
蒙仲說得沒錯,曆代趙國的君主,都是安葬在國都周邊一帶的王陵,無論是以晉陽為都時,還是以邯鄲為都時,唯獨趙主父孤零零地葬在趙齊邊境的靈丘。
雖然趙王何對外宣稱,那是因為趙主父身故於靈丘、魂魄在靈丘,但事實上就像蒙仲所說的那樣,那是因為趙何至今仍對趙主父心懷恨意,隻因為趙主父默許趙章殺死了他趙何最信賴、最信任的老臣肥義。
而同樣地,因為他默許趙成、李兌逼死趙主父,蒙仲亦對他心懷恨意。
當然,其實在派趙勝前去的時候,趙王何就已經猜到被會蒙仲拒絕,他隻是想最後嘗試一番而已,畢竟,晉陽守這個位子,原本就是屬於蒙仲的,早在十幾年前……
魏王遫十四年五月,趙王何封廉頗為晉陽守,勒令後者負責擊退犯境的秦軍。
待廉頗受命時,秦軍已攻入晉陽郡,廉頗率領邯鄲援軍入駐晉陽,幾戰擊敗秦軍,逐步收回失地。
鑒於此,秦國國尉白起命王齕、嬴摎率精銳之軍增援趙西河,蒙仲得知消息後,亦立刻派晉鄙率河東軍北上。
晉鄙率軍入駐北屈,擺出一副欲進攻藺地、中陽,截斷秦軍歸路的架勢。
得知此事後,白起寫信大罵蒙仲:“我攻趙國,與你何乾?”
蒙仲回信嘲諷白起:“北屈乃魏國之城,我調魏軍入駐魏城,與你何乾?”
白起大怒,擅自率軍出函穀關搦戰,蒙仲亦擅自迎戰,雙方在函穀關前打了一仗,不分勝負,各自收兵。
事後,魏秦兩國各自派使者指責對方破壞停戰協議。
由於攻打趙國並不順利,且新任的晉陽守廉頗已在北方漸漸站穩,穰侯魏冉意識到錯估了趙國的實力,他終於意識到,趙國並非柔弱可欺的國家。
於是,魏冉決定與趙國言和。轉而去教訓另外一個出工不出力的盟國——楚國。
魏王遫十六年,翟章身故。
這些年蒙仲率軍駐紮於宜陽,後勤諸事全靠翟章替他統籌全局,擔任著類似‘小司馬’的職務,如今翟章身故,蒙仲於是推薦了公孫豎。
魏王遫聽取了蒙仲的建議,召河東守公孫豎回大梁擔任小司馬,再封晉鄙為河東守。
十七年初,秦王稷與趙王何相會於離石,相約兩國再次修好。
雖然能夠理解趙王的行為,但趙國再次與秦國結盟,仍然讓蒙仲感到有幾分失望。
而有意思是,在秦趙兩國的君主相會於離石之後,蒙仲忽然從趙國聽到了一則傳言,說是晉陽守廉頗似乎要殺一個叫做藺相如的趙國上卿。
過了一陣子,趙國又傳來了一則傳言,說是廉頗光著膀子背著荊條在那位叫做藺相如的上卿府前謝罪。
魏國的河東守晉鄙得知此事後,寫信去嘲笑廉頗,廉頗專門寫了回信來罵晉鄙,不過卻未解釋他與藺相如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細作於趙國送回的消息稱,趙國的臣子眼下空前的團結。
同年,秦國派華陽君羋戎守函穀關,調白起攻打楚國。
得知此事後,蒙仲率五萬聯合軍前往宛城,觀望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