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信送出去後,遲遲未能得到回音。
直到上巳節當天,周家的小少爺們延續往年傳統,與彆家將門子弟結伴出城獵遊踏春,周華君姐妹等卻隻在自家花園裡小聚玩樂了一番,周雪君更是連炕都沒能下,海棠未受到邀請前往鎮國公府做客,卻在傍晚時收到了周雪君與吳瓊的來信,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吳瓊確實是被母親歸夫人禁足了。
歸夫人不許女兒出門,連教養嬤嬤也趕出了院子,禁止女兒再接受鎮國公府安排的人教導,仿佛自己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即可,女兒所有需要學習的知識,都可以由自己親自傳授。吳瓊幾次勸她,她都拒絕接受,最後甚至還衝著一向寵溺的女兒發了火……
吳瓊當時很傷心,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衝動,張口便道:“娘到底做了什麼事,惹惱了鎮國公與夫人,如今不肯認錯就罷了,還要阻止女兒與他們親近,讓女兒連替您說幾句好話都做不到?!倘若我們母女真的能憑借自己在世上立足,當初又何必躲進皇宮,何必藏進承恩侯府,又何必到千裡之外的長安來呢?!我們隻是仰仗周家庇護,才苟活至今罷了。娘能不能對恩人客氣一些,彆以為他們護著我們,是理所當然的!等哪天周家不耐煩了,把我們趕出去,娘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歸夫人生氣地說:“那自然是理所應當的!我們是吳家僅存的血脈,周家若是不把我們護好了,日後如何向新君交代?!他們在當今聖上那裡已經犯過一次錯,絕對不會再犯第二回!”
吳瓊更生氣了:“新君為何要在乎我們的死活?!他又不是吳家的外孫!就算要做戲給世人看,隻需要追封祖父祖母,還有吳皇後與三殿下便可!他們根本用不著忍受您的刁難!女兒實在不明白,您到底有什麼依仗,敢在周家的地方衝主人發火?!”
“這就是周家這些日子教你的東西?”歸夫人大約也是在氣頭上,對女兒說的話都刻薄了些,“你從小到大,那般乖巧貼心,隻跟周家學了幾日,便連規矩禮數都拋在腦後了。你這樣哪裡還象是後族出身的千金名媛?!怪不得周家看不上你,不肯讓他家兒郎娶你呢!”
吳瓊忍不住大哭道:“我本就不是什麼後族出身的千金名媛。娘什麼時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我們吳家隻是破落戶罷了,要靠著周家庇護接濟才能存活!我竭力在鎮國公夫人為您說好話,為哥哥說好話,就盼著他們彆跟您一般見識,能容忍您的小脾氣。隻要熬到哥哥科舉有成,重新撐起門楣,孫家也失勢了,我們吳家就能重新振作起來,再也不必寄人籬下。為何您就是不懂呢?!娘,女兒真的好辛苦!”
說罷她便哭著回屋去了,還緊閉房門,不肯放母親進屋,也不許丫頭婆子們進來,就這麼哭了一天,水米不沾牙。歸夫人這才驚慌起來,跑到女兒房門外苦勸。吳瓊不肯理會,她便命仆婦撞開房門,強行闖進女兒閨房中,逼其用飯。吳瓊還是不肯進食,歸夫人要硬灌,她便拔了頭上的簪子比在自己脖子上,逼母親離開。
歸夫人被嚇得幾乎暈過去,雖然她拚命奪走了吳瓊手裡的簪子,又命人將女兒屋裡所有能傷人的首飾用具都搜走了,連針線籃子都沒給她留下,卻還是無法說服女兒喝一口水,吃一口飯。
這時候,歸夫人才開始正視女兒的悲傷與憤怒,願意好好聽她說自己的想法。吳瓊趁機勸她改變自己的態度,不要再得罪鎮國公府的人了,至少要維持表麵上的禮數。
哪怕是京城裡真正有權有勢的顯貴人家,也不會在親戚麵前如此傲慢無禮。那不是貴婦人的氣度,反而更象是暴發戶的作派。吳家可不是沒有底蘊又無知的暴發戶,吳家的女眷,怎能在親戚麵前失禮呢?彆說如今他們吳家人還要依靠周家庇護,才能避開仇家的迫害,哪怕是在吳家還風光的時日,吳夫人也不會允許兒媳和孫女這般對待自己的娘家人!
無論歸夫人是不是真的把女兒的話聽進去了,在吳瓊苦勸過後,她終於收斂了一些,也願意去向鎮國公夫人賠禮道歉了。雖然她與鎮國公夫人談了些什麼,吳瓊並不知曉,可她終於獲得母親允許,可以繼續出門了,無論是去鎮國公夫人那兒學習,還是尋周雪君聊天玩耍,母親都不會再攔著她。而她也趁著去看望周雪君時,抓緊時間給海棠寫了封回信,免得海棠繼續擔心她。
吳瓊的信寫得很短,關於她與母親歸夫人之間鬥法的過程,其實是她告訴周雪君後,後者詳細在信裡描述了一遍,海棠才知道的。
海棠有點吃驚,沒想到吳瓊那般軟弱的性子,如今居然敢公然與母親對抗了,雖說事後很快就被哄好了,但她能說服歸夫人少作妖,去向鎮國公夫人賠罪,便是好事。有了這麼一個好開始,將來她想要影響歸夫人的想法,便更有把握了。
隻是……歸夫人是否真的被女兒說服了呢?
鎮國公府又到底對歸夫人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為何歸夫人之前象是喪失了理智一般,連女兒都禁了足,不許她與周家人接觸,連功課都給禁了?
歸夫人可是一直盼著女兒能嫁進周家的,就算吳瓊做不了周家媳婦,至少也要借著鎮國公夫人的人脈,嫁進有權勢的人家,過一輩子富貴榮華的生活。歸夫人與鎮國公夫婦翻臉,不許女兒親近鎮國公夫人,簡直就象是放棄了原本為女兒打算好的未來。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這般生氣?
這件事問周雪君,隻怕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不過海棠並不擔心。周雪君是個小孩子,鎮國公府很多事都不會傳到她耳朵裡,但想要探聽鎮國公府內部的消息,海棠還有另一個渠道。
她去找了哥哥海礁,把事情告訴他,問:“哥哥近來可見過周奕君?他有沒有提過,鎮國公夫婦是如何教訓歸夫人的?”
海礁挑了挑眉,笑道:“這事兒我知道。之前其實是我給周奕君出的主意,沒想到他們已經動手了。算算時間,倒也差不多。我近來忙著學裡的功課,又幫小金打聽宅子的事,一時半會兒沒顧得上周奕君那頭,竟不知道他們已經把事情給辦了。”
海棠驚訝:“你出的主意?出的什麼主意?”
“很簡單。”海棠一臉的輕描淡寫,“雖然我們大致能猜到歸夫人有什麼底氣,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底氣其實是虛的,若周家人拿這事兒嚇唬她,估計她也不會信。那就拿另一件她最在乎的事來威脅她好了。她不是很想要周家把她娘家兄弟調回京城做官麼?她娘家出賣了昔日盟友,早已名聲掃地。周家不好對老姑太太親孫女的母親動手,難道還需要對歸家人手下留情?給從前關照過的吳門故生寫封信,自會有人去報複歸家兄弟,看歸夫人還敢不敢再囂張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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