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金寶?
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以海棠的好記性,她都得回想好一會兒,才能記起來:“甘州那個……殺妻的百戶?”
海礁笑了:“想起來了?不過殺妻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輩子他還沒動手呢。”
這輩子很多事都改變了。
肅州城沒有被胡人攻破,反而打了勝仗,胡人敗退,三王子被俘,楚胡兩國進入和談,邊境日漸承平。原本祖祖輩輩都住在甘州的闞金寶,則在妻子的勸說下,選擇前往長安搏前程。他們夫妻在長安無根無基,想要在這裡立穩足跟,需得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闞金寶之妻未必還能勾搭上哪個男人做奸夫,那自然也就沒有闞金寶殺妻這件事了。
海家曾經在甘州住過幾年,海礁就是在那裡出生的。若不是孫永祿調往甘州,海家也不會為了避開他,特地帶著謝文載等一乾流放的吳門故生匆匆遷往肅州邊城。
在甘州逗留期間,海家與闞金寶的父母做過鄰居,雙方也算是有些交情。不過在海家遷往肅州、瓜州之後,兩家失去了聯係,闞金寶父母一去世,彼此的交情也就斷了。
海家回長安的路上,路過甘州,才重新聽說了他家的消息。馬氏曾經說過,回到長安後要多多關照闞金寶這個故人之子,但她打聽到他的住處,上門去拜訪的時候,他妻子一聽說海西崖隻是七品的都事,態度就立刻冷淡下來,禮物收了,卻連杯好點兒的待客茶水都未準備。馬氏心裡不忿,後來就沒再上門去了。
海西崖倒是透過自己的人脈,把自家妻子上門探望故人之子的消息,傳到了闞金寶本人的耳中,連帶馬氏受到其妻無禮冷待的事也說了。原以為闞金寶至少要數落一下自己的妻子,然後主動上門賠禮的,沒想到他無動於衷,對妻子寵愛不變。海西崖夫妻看清了他的態度,自然沒興趣拿熱臉貼冷屁股,便也不再提起自家與闞家曾經的交情。
海棠那段時日一直在家陪伴祖母,曾聽她抱怨過幾次闞家的兒子不念舊情。不過後來發生了許多事,無論是她還是馬氏,注意力都被周家三房那邊的官司牽扯過去了,哪裡還記得闞家那對夫妻?海闞兩家,本來也不算交情深厚,不過是做過幾年鄰居罷了,還是隔了好幾戶人家的那種。
海棠如今提起闞家幾個月前的無禮冷待,海礁便皺了眉頭,也不多加評論,反正他跟對方從來就沒什麼交情。他隻是道:“周小見跟蹤塗金寶,看著他進了一家酒館,想要品嘗西北有名的烈酒。酒館的夥計看他一臉嫩相,隻當他是個孩子,根本不想賣酒給他。他正要鬨騰的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喊"金寶",隨口應了一聲,才發現人家叫的是彆人。他跟闞金寶就是這麼認識的,兩人雖然不同姓,卻恰好同名。塗金寶如今還是個生瓜蛋子,什麼都不懂;闞金寶也同樣是初來乍到,沒少碰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才看塗金寶順眼了,沒問清楚他的來曆,就招呼他坐過去一塊兒喝酒。”
塗金寶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哪裡扛得住西北的烈酒?他說要喝,闞金寶還真給他喝了,結果他一杯酒剛下肚,整個人就栽倒了,人事不醒。
塗金寶當時是偷溜到酒館去的,也不知是用什麼法子,擺脫了一直跟在身邊的親兵,連身上的衣裳都換了,根本沒人認出他是塗榮的兒子。周小見倒是知道他的身份,但看到酒館裡一堆人圍著他,也不好上前去,暴露出自己在跟蹤人的事實,便急急轉身尋塗家的親兵去了,打算以一個善良路人兼麻尚儀手下小廝的身份,給那親兵報個信。
反正那酒館也是老兵開的,不會真讓陌生人將一個少年帶走,塗金寶留在店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周小見對他的安危並不擔心。
可等到周小見把塗家親兵帶過來,塗金寶已經被闞金寶帶走了。幸而酒館裡的人都清楚闞金寶的身份,知道他住在哪裡,得知是少年的家人來尋,便把
自那以後,塗金寶跟闞金寶就來往起來,似乎成朋友了。塗金寶經常去酒館裡找他,雖然不敢再喝烈酒,但小酌兩杯葡萄酒還是沒問題的。而闞金寶也願意縱著他,還會告訴他附近哪家店的食物好吃,仿佛拿他當個不懂事的小兄弟一般。
海礁告訴海棠:“塗家的親兵沒有多說什麼,因此闞金寶還不知道塗金寶是塗榮的兒子,隻知道他與自己同名,父親是都司衙門的武官,大約以為他父親隻有五六品吧。”
闞金寶是世襲的百戶,正六品官,雖說如今離開了老家,手下沒有那百戶軍士了,上升的前景也很渺茫,但這並不妨礙他為自己的品級感到驕傲。海西崖的七品都事入不了他的眼,都司衙門五六品的武官,也不至於讓他動容。
雖然不知道塗金寶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才會瞞下自己父親真正的官職,但他與闞金寶的交情,目前看來似乎還是比較純粹的。他管闞金寶叫“闞哥”,闞金寶管他叫“小寶”。兩人每天就是聚在一起吃喝玩笑。闞金寶還帶他回過自己家。塗金寶為自己醉中受過闞金寶之妻照料的事,特地送了她幾匹好料子道謝。闞金寶之妻十分歡喜,還親自下廚燒菜,招待他與闞金寶在家裡吃飯呢。
海礁覺得,目前闞家夫妻相處和睦,沒聽說闞金寶之妻有偷人的傳聞,應該暫時不會有殺妻之事了。至於塗金寶,他跟著闞金寶除了喝酒外,也沒學什麼壞習慣,似乎還被影響著,對西北邊軍的武人作風生出了幾分向往之心。塗榮想讓長子在長安從軍,似乎挺有可行性。再這樣下去,塗金寶多半不會再變成上輩子那等惡毒紈絝,頂多是年紀輕輕就成了酒鬼而已。
海礁打算再過兩天,就讓周小見撤回來了。
但海棠卻一臉嚴肅地問他:“塗金寶是白天進的酒館吧?闞金寶身上又不是沒有職司,為何大白天的就在酒館裡喝起烈酒來?當時與他一起的同伴都有誰呢?”
海礁怔了怔,便回答:“不過是幾個閒人。周小見從酒館的人那兒聽說過,他們幾個在長安軍中都不得誌,平日裡少有上差執勤的時候,便去酒館裡喝酒解悶了。”
海棠冷笑:“若是事業順利,闞金寶也不會大白天的泡在酒館裡借酒消愁了。他興許不知道塗金寶的來曆,隻拿他當個小兄弟看待。可他的老婆,是能安分守己,與他一同共患難的性子嗎?闞家的根基都在甘州,平白無故的,他老婆為什麼要力勸他到長安來?到了長安,又混得不好,他們夫妻要是感情和睦,闞金寶怎麼不待在家裡,而要跑酒館裡消磨時間去?他們夫妻之間要是出了問題,闞金寶之妻真的不會生出外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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