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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家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送走了海西崖與海長安、海礁這三個要上班的男人。
隨後各人就各回各院去了。
小石頭習慣了早起,被鐘聲驚醒後已沒有了睡意,索性直接在院子中央練起了武。而胡氏精神不濟,有意要回屋補覺,卻又惦記著丈夫後麵去哭喪時要穿的素服,還有自己母子二人戴孝的服裝,隻能強打精神,叫來丫頭仆婦,翻箱倒櫃地找出黑白素色衣料來,在屋裡開始做針線。
海棠也同樣跟著祖母馬氏,回屋翻找衣料,預備做素服。馬氏昨晚沒睡好,半夜起得太早了,這會子困得不行,頭一點一點的,連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海棠好說歹說,勸服她睡回籠覺去了。至於素服的事,有崔嬸、大壯媳婦與李媽媽在,倒也沒什麼可操心的。
海棠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要練一會兒內功,補足精神。香草聽到動靜,連忙開門出來,身上已經換好了衣裳,連頭發都梳好了。石榴跟在她後麵,同樣是穿戴妥當,雖說麵上猶有倦意,但已經做好了乾活的準備。
雖說海棠打發她們回屋睡覺,但那鐘聲至今還延綿不絕,按照朝廷的規矩,估計要響足三萬聲。海家附近就有寺廟,鐘聲不停,眾人如何能安歇?因此香草與石榴索性就起來了。
海棠見狀,便打發她們到正院去,幫著崔嬸、大壯媳婦與李媽媽她們趕工做素服,自己趁機瞞著人,練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內功。天大亮之後,她停了下來,已是精神奕奕,半點看不出睡眠不足的模樣。
她自行從衣箱中翻出一套去年做的素服,這是她在長安時為了去熟人家奔喪吊唁才做的,款式自然不合京城時尚,可這種時候,也沒幾個人會挑剔這些。
換上素服,她也不戴什麼首飾,隻簡單添了一對細銀圈耳環,便走到正院上房去。
馬氏這時候剛醒過來,精神還有些不濟,正懶懶地用著早飯,看到孫女來了,才稍稍振作了一點:“來了?趕緊過來用朝食吧,就是家常的素湯麵,用菌菇吊的湯。倉促間廚房也做不了啥好東西,且將就著吃吧。家裡昨兒才采買了許多米麵蔬菜,一時半個兒還能應付,倒是那些雞鴨魚肉沒法吃了,雞蛋也夠嗆,白花了銀子。”
崔嬸在旁一邊替海棠布筷,一邊笑著安撫馬氏道:“昨兒三頓飯都是在外頭買的吃食,廚房圖新鮮,也沒敢買太多肉回家屯著,如今東西不多,浪費也是有限的,太太隻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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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氏又歎了口氣:“好不容易趕完了路,能安頓下來了,額本來是打算要做幾天好湯好菜,給家裡人好好補一補的,沒想到如今要守國孝,啥肉都不能吃了。眼看著就快到下雪的時候,今年冬天光靠著素米素麵素菜,沒點油水,額們家都不知道咋撐過去。”
海棠笑道:“阿奶彆擔心,雖說照著朝廷的規矩,咱們需得茹素至少百日,但要補足營養,也不是非得吃肉不可。您若是擔心爺爺身體有虧,回頭請一位大夫來給你們倆診脈開方,吃一段時間補藥好了。吃藥總不至於犯什麼忌諱吧?”
馬氏歎道:“也唯有如此了,幸好額們家不缺買藥的錢。回頭叫人多采買些豆腐豆皮回來,沒有就直接買豆子也行。各色山珍也彆落下,還有淮山、紅棗……”她列舉了許多有補益作用的藥膳材料,打算將它們當成日常食材,做給家裡人吃。
海棠笑著低頭吃麵,吃完後,才提醒馬氏:“我們家爺爺、二叔和哥哥的官職都不高,估計阿奶和二嬸都不用進宮去哭靈。但姨奶奶身上有誥命,怕是少不了要受這個苦。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阿奶要不要打發人去看一看?”馬氏被她一言提醒:“是了,大姐身上有三品誥命,進京後也不知道升了沒有。國孝時三品以上誥命都要進宮去哭喪的,她要是走了,家裡的事也不知能交給誰去。雖說承恩侯府肯定會幫忙,但是……”她好歹是周馬氏唯一同在京城的娘家親人,怎麼也要打發人去問一聲。
除了周馬氏那裡,方氏那兒,她也要打發人去看一看的。不過方氏母女都不算是官眷,除了素服茹素外,也沒什麼需要注意的,比二房的人要簡單多了。海寶珠隻需要繼續安心養病,方氏橫豎也不怎麼出門,隻要這幾日暫時彆再往寺廟裡去,也沒什麼可囑咐的。
馬氏吃完了麵,一邊打發崔嬸往方氏那邊去,一邊讓馬昌年夫婦領著石榴去看望周馬氏,若是後者家中缺少人手,馬昌年媳婦就帶著女兒留下了,馬昌年回來報個信,也能繼續回頭去聽舊主吩咐。
至於海家這邊,整天都忙於製作各人的孝服,連謝文載與陸栢年二人的份也沒漏下。
但謝文載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他在青春正茂時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從此前途儘毀,等到恢複自由時,半生都過去了,自己也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他曾經深深地怨恨著德光皇帝。
雖然明麵上,吳門故生仇恨的都是政敵孫閣老及其親友門生黨羽,可謝文載心裡很清楚,造成這個局麵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德光皇帝。從他病重的消息傳出,謝文載就一直等待著他的死訊。可等到這個死訊真正傳來,他心頭又不由得生出幾分茫然來。
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局勢真的會如同他與好友們所期待的那樣,從此變好麼?新君還是個半大少年,他真的如傳說中一般溫和聰慧,能比他的父親做得更加出色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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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文載呆呆地坐在前院西廂房的中堂前,看著前方院落的一片白地,陷入了沉思。
陸栢年站在窗邊,看著好友呆坐的身影,暗歎一聲。
同是天涯淪落人。好友謝文載的想法,他自然能感同身受。而且,謝文載的前路好歹是一片坦途,他卻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這兩日他也沒有閒著,一邊在家收拾行李,一邊打發人送信給故交舊友,好打聽自己家人的消息。
原來這麼多年,陸家始終對他不聞不問,是因為他們已經徹底倒向了孫家,淪為了孫閣老的門下走狗。孫家如今頹勢已顯,門下的走狗又怎會有好日子過呢?他們自個兒底子不乾淨,為了自保正頭痛呢,哪裡還顧得上他這個被流放邊疆多年、遇赦後還不打算回朝起複、毫無權勢的棄子?
曹耕雲還能與家人團聚,謝文載也有表兄一家與學生可依靠,唯有他陸栢年,怕是注定了要做一個孤家寡人,孤獨地了此殘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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