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尚儀麵上驚疑不定。
雖然她覺得,皇帝一向很寵愛許賢妃,又打定了主意要立八皇子為儲,對八皇子的生母許賢妃自然是無比信任,不可能私下有任何不滿之處,但金嘉樹的話,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
皇帝曾經最寵愛的是孫貴妃,為了她,連正妻嫡子慘死都能不管不顧,一心要立她親生的兒子做皇儲,可在喪子重病的時候,他在慈寧宮中休養,也不是對這個愛妃全無戒心的。正因為皇帝擔心孫貴妃會完全倒向娘家,助孫閣老扶持紀王世子歸宗立儲,將自己這個皇帝徹底踢開,他才會在病愈之後,開始約束、打壓曾經的心腹重臣孫閣老及其黨羽,甚至是不顧孫貴妃的反對,追封了吳皇後之父為文安公,又赦免了吳文安公的故舊門生……
皇帝對於最愛的女人,尚且存了猜忌之心,許賢妃不過是他晚年的寵妃,又替他生了一個好兒子罷了,論情分可不敢與孫貴妃比肩,誰敢說皇帝就一定不會對她生出怨言來呢?
金嘉樹看著麻尚儀臉上表情變幻莫測,便知道自己的話打動了她,於是進一步添油加醋:“皇上固然是一心要立八皇子為儲,並不會因為些許不滿就變更儲君人選,可許娘娘做事過於急切,倒象是盼著他早點駕崩似的。皇上寵愛許娘娘,又怎會樂意見到她如此行事?嘴上不說,暗地裡小懲大誡一番,好讓許娘娘自行察覺後,誠惶誠恐地向他賠罪,那也合乎皇上的脾氣吧?”
那可太合皇上的脾氣了!
麻尚儀幾乎是看著皇帝長大的,不止一回見過他耍這種脾氣。有什麼不滿之處,他都不愛直接說出口,非得暗地裡報複一番,叫人家自行察覺了,再心驚膽戰地跑來求饒。若是對方過於愚鈍,又或是過於信任他是個仁君,完全沒有察覺,他還會麵上微笑,心中發狠,報複得更用力一些,或是暗示其他人來代自己出手。
就因為皇帝是這種總愛裝出寬宏大量的作派,不愛說出心中想法,卻偏偏又小心眼愛記仇的性子,周太後與周家人才會吃了那麼多的虧,吳家才會誤以為將女兒推出去做這個皇後,是天大的機緣。
麻尚儀歎了口氣,低聲道:“再怎麼說,還有八殿下在呢。八殿下年紀小,離不得母親的護持。皇上總要為了八殿下著想,不會對許娘娘太過分的。況且,皇上自己也在為日後做打算,在太後娘娘與許娘娘麵前時常提及八殿下繼位後要如何如何。許娘娘也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行事罷了,還稱不上犯忌諱。”
金嘉樹笑笑:“皇上自己能說的話,旁人也能說嗎?若是太後娘娘,也就罷了,那是皇上的嫡母、長輩,皇上得敬著她。可許娘娘……她還要看皇上的臉色吧?她無根無基,八皇子又還未正式立儲,母子倆完全靠著皇上的護持,才能在後宮立足,許娘娘怎麼就敢覺得,自己說話也能百無禁忌了呢?”
麻尚儀不說話了。她也感覺到,許賢妃有些飄了。不管怎麼說,八皇子年紀還小,根基未穩,許賢妃可不能在這時候惹皇帝不高興啊!
金嘉樹看著麻尚儀,沉聲道:“許娘娘如今所有,皆是皇上所賜。皇上即使心有不滿,原也沒什麼可報複的地方,隻需要拿不相乾的外人出個氣,叫許娘娘懂得敬畏之心,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從此一心一意侍奉君前,也就夠了。這事兒不礙著八皇子什麼,頂多就是許娘娘要受點小委屈。至於我這個遠在長安的外甥……受點池魚之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嬤嬤說……是不是?”
麻尚儀依舊沒有吭聲。倘若這回真是許賢妃行事不慎,牽連了外甥,那金嘉樹也太冤枉了些,明明他一直老實乖順,用心讀書,從來沒做錯過什麼……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得寫信回宮中,問清楚皇帝是不是真的對許賢妃有了不滿才行。八皇子的儲君之位還未穩當呢!萬一皇帝的不滿越積越多,最終改變主意,不肯立八皇子為儲了怎麼辦?哪怕還有一位七皇子在,同樣信重周家,不會讓太後娘娘與周家受委屈,可七皇子這樣的身體,還不知能撐幾年,到時候皇位更迭再生風波,豈不是又要讓太後操心?!
就算皇帝依然還會立八皇子為儲,可隻要他對八皇子的生母許賢妃有所不滿,不許她過問政事,隻讓內閣輔政,而太後娘娘又年事已高,精力不足,等新君繼位後,兩宮太皇太後與太後豈不是就要看內閣的臉色了?!若是遇上明事理的忠臣也就罷了,萬一遇上個奸臣賊子,便連新君的皇位也要不穩了!哪怕內閣沒有奸臣在,隻由清流文臣主事,也有可能會排擠武將,想要打壓邊軍將帥的權柄,那樣西北同樣不會有好日子過……
麻尚儀想到了很多,越想越是不安,恨不得立刻便脅下生出一雙翅膀,飛回京城去見周太後與許賢妃。
金嘉樹見她如此不安,反倒鎮定下來了。他在麻尚儀對麵坐下,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袖子:“嬤嬤不往京中傳信麼?”
“信,我自是要傳的。”麻尚儀抬頭看向金嘉樹,“我也不知道許娘娘是否知道,皇上為何非要將你從桂榜上黜落,但若真是因為許娘娘犯了忌諱的緣故,她日後定然會補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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