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和解
落水確實是意外,吳珂是因為心懷有愧,才沒有供出這兩個書生來。
而這兩個書生呢?當時一時氣憤質問了吳珂,把人嚇得落了水,事後逃走,心裡又後怕愧疚起來。
他們本來也是老實知禮的讀書人,隻是壓不住心頭的怨恨,才找上了吳珂。可他們也知道自家出事的時候,吳珂壓根兒就還沒出生,連他父親都還是不懂事的孩子呢,這種事如何能怪到他頭上去?他們應該怨恨的吳文安公,又早就死了十幾年。當晚一時衝動,遷怒於人,如今看到人家差點兒丟了性命,又感到心下不安,覺得自己不該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
就在他們猶豫著,是否該去鎮國公府自守時,曹耕雲與陸栢年找上門來了。這兩位都是他們家先人在世時的同年、同僚,雖然他們沒見過,但既然都是流放路上的難友,便是自己人了。曹、陸二位向他們打聽情況,他們也老實承認,表示願意負起責任來。無論吳珂要打要罵要罰,他們都認了。哪怕是送他們去見官,去坐牢,他們也沒有怨言。
曹耕雲安撫住這兩個晚輩,回家後便忍不住歎氣了:“這兩個都是老實孩子,小小年紀遭了難,在老家吃了許多苦頭,連學業都耽擱了,如今人到中年,才中了秀才,還一心盼著能再往上考,不惜千裡迢迢出遠門遊學。他們會到長安來,也是因為這裡的人對吳門故生沒啥偏見,長安的名家大儒也樂意收他們這樣出身的人做學生。若換了是彆處,除非有人引薦,否則一般的書院忌憚孫派勢力,都不敢收人。他們得到本地文壇大家賞識,才能到文會上旁聽,惹出這樣的事來,若是叫外人知道,隻怕今後在長安也沒法待了。”
即使如此,兩個書生也依舊說了,願意接受懲罰,哪怕因此丟了功名,也心甘情願。
這就讓曹耕雲與陸栢年更加不忍了。老朋友的後人,雖然不曾受流放之苦,卻也一路過得十分辛苦。當年大家一同埋葬了死在路上的同伴,因著自身難保,還要靠海家接濟,沒好意思求鎮國公府或海西崖幫一幫死者們的家眷。等到他們境況好轉,甚至是遇赦平反了,手裡有了多餘的錢,又沒有了這些故人遺屬的聯係方式,想幫都沒辦法幫。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了人,難道他們還真能眼睜睜看著兩個晚輩丟了功名,一輩子都沒了希望麼?!
可這事兒又不能繞過吳珂這個苦主。他受驚落水,差點兒丟了性命,心裡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萬一他不肯原諒兩個書生,做師長的也不能對他的想法置若罔聞哪!
曹、陸二人都有些發愁,不知該不該替兩個書生隱瞞真相。謝文載皺眉坐了好一會兒,耿天佑在旁不知該說什麼,倒是金嘉樹想了想,提議道:“我去試探一下吳珂的想法。他明明知道自己落水時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這兩個秀才的消息,可見他心裡也有心替他們遮掩。若他不打算跟他們計較,那這件事便有望和平解決。”
謝文載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忘提醒他:“彆有任何隱瞞,將實情全都告訴他,也彆逼他做個寬宏大量的人,需得讓他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若吳珂不是真心想要與那兩名書生和解,隻是被師長同窗逼得寬恕了對方,心裡卻存下怨恨來,那日後隻怕就後患無窮了。這對那兩名書生也沒什麼好處。
金嘉樹應下了。他先給吳珂下了帖子,表示要上門探病,接著便去找了海棠,把情況都告訴了她。
海棠總算把前後發生的事都聯係起來了:“吳珂估計是真的心中有愧,因此主動隱瞞了實情。而吳瓊聽了我的疑問,不放心堂兄的安危,便去追問他真相,他隻好跟吳瓊說了實話。吳瓊同樣心懷有愧,願意與吳珂一同隱瞞,但心裡還惦記著吳家對吳門故生欠下的債,因此才會給我來信,向我打聽消息……”
海家當年因謝文載的緣故,接濟了許多被流放西北的吳門故生,大多數人遇赦回朝後,還依然與海家保持聯係。想打聽吳門故生的消息,找海家問是最省事的。
由此可見吳家兄妹對落水事件的真實態度。若把那兩個書生的消息告訴他們,他們也大概率不會告到鎮國公府去,讓書生們受到為難。
海棠想明白這一點後,便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金嘉樹,道:“吳珂如今隻怕心情正苦悶呢。雖然吳瓊也是知情人,兄妹倆還能商量一二,但吳瓊沒法給吳珂提供什麼有用的建議。金大哥若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去替吳珂開解開解。倘若吳珂與那些怨恨吳文安公的吳門故生後人能緩和關係,日後恢複往來,對他們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吳珂吳瓊的心裡會好過些,而等他們擺脫了目前的困境,重新回到京城後,又能給落魄的吳門故生後人提供幫助,讓他們的科舉仕途能走得更順一點。吳珂將來可能沒辦法走科舉入仕、繼而入閣為官的路子,但若是他能多資助一些讀書人,他本人以及家族的聲望,也能大有改善。吳家將來若隻靠皇室補償的爵位立足於世,距離重振門楣的目標也太遠了些。但若是吳家能重新開拓自家在讀書人圈子裡的人脈,後輩子孫裡再培養出一兩個好苗子,三代之後,吳家便又能興盛起來了。
至於那些接受吳珂援助的落魄吳門故生子弟,心裡可能會有些過不去,但吳家虧欠他們良多,補償一二又怎麼了?這不是應該的麼?隻要他們彆得了好處還依然怨恨吳家後人,過橋抽板,這便是兩廂得宜的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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