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謊
欺君不欺君的,君王自己心裡有數。
他當初本就知道許秋令是有夫之婦,還要納她為妃的,為此還不惜派出心腹去遵化州見許秋令的前夫金森,哪怕明知道對方已停妻再娶,也非得確認其與許秋令的夫妻關係早已明確中止,並且絕對不會到京城來給自己添堵。
這既是許秋令自己的意願,也是皇帝的想法。
不過,皇帝當初選擇了隱瞞,這些年為了繼續隱瞞,也沒少做遮掩之事。那都是沒辦法推卸責任的。若叫宗室臣工們得知,定要囉嗦個沒完,八皇子立儲還要再生波瀾。皇帝想想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想想宗室裡傳出來的小道消息,就覺得不能再任由宵小繼續生事了。
正如金嘉樹此前進言時所說的那樣,若不早日解決許賢妃頭上的汙名,儘快落實立儲之事,天知道還會再冒出什麼人來搗亂?一旦他這個皇帝在未立儲君之前有個好歹,膝下三子,一子出繼,一子體弱,一子年少,在皇家喪事中都有可能出事,到時候他便等於是絕嗣了,宗室完全可以跳出來逼著周太後過繼嗣皇帝。紀王世子已是宗室,他能還宗,彆人為什麼不可以?都一樣是宗室身份,大行皇帝之子與先帝之子,差彆又能有多大呢?到時候無論最後勝出的是紀王還是安王,總歸不是他這個皇帝的血脈。他這三十多年皇位就等於是白坐了,隻怕死了都無法瞑目。
皇帝一想到那種可能,便立時氣血上湧,好不容易強行壓了下去。
他本想喝令衛兵把金梧的嘴給堵了,孫閣老卻又跳了出來,聲稱這種事不可不查,必須嚴查,以防萬一。
陶嶽陶閣老倒是駁斥了孫閣老的說法:“此前種種證據,已足以證明此子滿口胡言,孫閣老怎的又要上他的當?到底是老糊塗了輕信於人,還是彆有用心?!”
金梧忙叫喚:“此前我確實是撒謊了!我爹娘都是叫金嘉樹害死的,我懷恨在心,方才汙蔑了他!但他娘真的沒有死,她就是許賢妃!她當年壓根兒就沒有出宮!”
金二姑在旁哭得整個人都軟了,小聲斥侄兒:“梧哥兒,你少說兩句吧!你是真的不怕死不成?什麼人你都敢亂潑臟水?太後娘娘都說桐哥兒他娘已經出宮去了,你爹娘也說她是急病才死在京城的,連墳都有了。若桐哥兒他娘沒死,那墳裡埋的是誰?!你這會子胡說什麼?難道你爹娘還能撒謊不成?難道老太太生前也撒謊了不成?!”
老娘和兄嫂在長安獲罪,兩死兩逃,兄嫂又被山匪害了性命,金二姑在遵化州老家得了消息,隻覺得天都塌了。如今幾年過去,她好不容易才忘卻悲傷,結果如今侄兒又跳出來,非得給老娘和兄嫂頭上再栽幾個罪名,她真恨不得當場厥過去。方才她在眾人麵前為金嘉樹作證後,便心知金梧這個親侄兒已是保不住了。可她再舍不得,也不能不為自己的丈夫兒女著想。她隻盼著這件事早點過去,她好與丈夫回鄉繼續過平靜日子,怎的侄兒就是不肯安分,非要跳出來生事呢?!他難道真要害死所有人麼?!
金梧卻根本不明白姑姑的苦心,隻覺得她在眾人麵前說實話,揭穿了自己,便是仇人了,再也不是他的親人。他哪裡還顧得上她?
為了自保,他此時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顧慮:“埋在京城的才不是堂嬸!那是二姨!我親耳聽到我娘跟爹說過的,當年堂嬸在宮裡沒回來,估計是死在大火裡了,外頭滿大街都是孫家的人在抓吳家的漏網之魚,連娶了吳家放良丫頭的人家都不放過,他們怕被孫家知道堂嬸給吳皇後做了乳母,就給二姨停了藥,讓她病死了,然後給屍身換上堂嬸的衣裳,裝進棺材裡辦起了喪事,若有人上門來問,就說堂嬸急病沒能進宮。後來他們把人埋在京城,回老家後隻字不提。胡家姨父找上門來時,他們還倒打一耙,說沒見著二姨,定是胡家姨父把二姨打死了。我娘怪我爹,說都是祖母亂出主意,非要逼著堂叔把堂嬸送進宮,才惹上了這麼大的麻煩,逼得她將二姨給舍了,說我爹若不能將堂叔的財產分一半給柳家做補償,再把三姨說給堂叔做續弦,她絕不肯依!”
金梧說出了自己小時候的親身見聞,在場的胡家兄妹頓時就傻了。
他們的亡母不是埋在上京路上的山邊了嗎?幾年前他們就把她的遺骨迎回去好生安葬了。難道這幾年他們祭拜的根本不是親娘?!
胡應元撲過去揪著金梧追問是怎麼回事?他爹沒有殺娘的話,為何姨媽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冤枉人?!若他娘是死在姨父姨媽手裡的,那他們兄妹前些年豈不是認賊作父?他們雖然恨姨媽一家賣了自己,但想起小時候曾被姨媽撫養,還有幾分念舊情呢,隻是怨她不念親情罷了,卻從沒想過,姨媽其實就是真正的仇人啊!
堂上一時大亂,最後還是皇帝命人將金胡兩家人分開,喊了金嘉樹出來作證。
正如金嘉樹早前曾經跟海棠提過的那樣,他十分坦然地承認,那座所謂埋著他母親的墳墓,裡頭原本埋的,確實就是堂伯娘金柳氏的嫡親妹妹柳黛娘。當年柳黛娘是如何被李代桃僵的,大致上如金梧所言,但這其中還有金梧都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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