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的白日灑下冷光,覆映在道人的身上。
隻聽道人淡淡的說到:“和尚,我有沒有問過你為什麼不回白骨寺,反而在幽冥地遊蕩?有沒有問過你為什麼破戒殺人之後不僅僅沒有入魔,反而修為精進?為何執著於補全手中的白骨佛珠?為何做和尚卻不是童子之身?”
覺法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問你這些你願意回答嗎?”
覺法坦言道:“不願意。”
“那你覺得,我願意嗎?”
“阿彌陀佛。”
“大抵,也是不願的。”
……
嗚咽聲,悠揚。
斜陽下一片白茫茫。
卻不是雪,而是揮灑出來的紙錢。
有些燒了半張帶著黑色烙痕的,還有些完整。
更多的確實成了灰燼的飛灰,拌著雪花渾成泥漿。
覺法麵帶疑惑,同時不由歎息道:“阿彌陀佛,官道兩側陰風席卷,這麼大的喪事,到底是何人死了?”
赤發道人揣著手,瞥了兩眼後收回目光。
走過路麵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身形根本不像是活人。
幽冥地總在死人,妖魔鬼怪也比其他地方的多,誰死都不奇怪。
而且現如今烽煙四起,流寇如蝗蟲過境。北地早打爛了,就是明天聽說流寇攻破了皇城塗山君也不意外。
昔日在槐豐城的時候,有人花銀子讓他算算大良還有多少年的國運。塗山君掐指一算,自己都皺起了眉頭,眼前這個國度真的還有國運這東西嗎?
兩人剛到了村頭,還不等住腳,便被人拉著往村子裡走去。
“道長、大師,您二位來的正是時候,村頭劉老頭新喪,正缺做法事的高人。”
“沒成想小人剛一出村便遇到了二位,當真是有緣分。”
“某是上陽村的裡正,荀業。”
遠遠地就聽到喧囂聲響,近了更看個真切。雖然上陽村也分外蕭條,不過與其他破落甚至無人的村莊相比,這裡好像並沒有受到兵災的侵擾。
然而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這會兒僧道就要趕鴨子上架了。
越是臨近村頭,覺法反有些不確定的傳音詢問道:“前輩,您可通法事?”
讓他超度妖魔鬼怪當然輕車熟路。
單純的做法事的話,卻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赤發道人笑了笑:“你才是正經和尚,怎不會這些。”
“阿彌陀佛。宗門教授經文功法、術式典籍,其一直指大道,其二為護道手段,均是為求長生久視。”
“其餘諸如看相、摸骨、風水堪輿、水陸法事……均是混跡紅塵的小道,不得長生。”覺法倒是老實,好似沒有聽出塗山君話語中的打趣,反而正經的解釋了起來。
再是強大的修士,終究精力有限,鑽研大道便極為耗費功夫,又哪可能會理會其他的小道。
而塗山君不同,他的時間長久,借用豬婆龍身軀混跡槐豐的半年來,也幫人做過不少的法事,流程早就熟悉。
給了覺法一個安心的眼色之後便開壇做法。
……
隨著一通忙活之後,兩人終於安穩的坐在席位上。
落座後,覺法吟誦佛號,看向上陽村的裡正:“荀裡正,這人的派頭也不像是什麼大人物,怎麼會如此鋪張?”
坐在覺法身旁的荀裡正歎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大師有所不知,三月前村子地下的鎮物讓……給挖出抽走,也不知怎得,自那時起村子便開始死人。
“從老人以及出生的孩子開始,算起來已經死了四五十人。”
“這才……”
赤發道人淡淡的說道:“風水局被破,迎衝煞,當然會從老人小孩這些抵抗力弱的人開始。”
“等時日再久些,就是你們祠堂裡的那東西也護不住你們。”
荀裡正大驚:“這麼嚴重?!”
“是誰拿走了你們村子的鎮物?”
荀業麵露難色,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沒有說,僧道兩人也沒有追問。
“道長、大師,你們有所不知,我等想要在這世道生活下來,須得拜大黑山之主,而抽走地下鎮物的便是隆慶府的將官。”
覺法疑惑的問道:“朝廷?”
“不是朝廷,不過說是朝廷也不為過。大黑山之主便是明麵上的皇帝,他手下的那些妖怪鬼將劃分了不同的地盤,隆慶府的那一位妖王名為北地山君。”
一說山君,覺法不由得看向赤發道人。
知道了道人的名諱之後,驟然聽聞山君之名,當然會將目光挪過去。
塗山君倒是露出笑容。
雖然他姓塗山,但是以前也被人喊做山君,沒成想今日會聽聞這麼熟悉的名號。
……
散了宴席,僧道兩人在荀裡正的安排下住進一間空院子。
恰逢月明星稀,塗山君依靠在石凳上,將黑子擲在棋棋盤上。覺法手執白子,卻久久沒有落下,而是開口詢問:“前輩,他們收取地下鎮物做什麼?”
塗山君沒頭沒腦的說道:“鎮物可是個好容器,滴水不漏。”
“不過,我更好奇上陽村祠堂的那東西。今日裡正能跟我們說那麼多,多半也有那東西的功勞。”
“上陽村祠堂的東西?是什麼?”
“一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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