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塗山君眼中多了幾分鋒銳。
他已經了解青袍修士的身份。
青袍修士叫冉甫,服於朝廷招安,得授法門,被派遣到隴縣專門製作供香。這樣的修士不少,大的郡城都有。
各縣衙會將香火收集起來,集中到大的郡城。
然後郡城的修士會進行繁複的工序,將香火熬製成香灰,再由擁有特殊法門的修士在特定的法陣環境下搓成供香。
這些供香會被封存起來,與賦稅一般,統一送往京城。
至於,如何收取和儲存香火,這就需要童男童女。
他們需要小孩子純淨的心靈來容納世間的香火願力。越是大人心思越複雜,容易被香火願力反噬成為妖魔,所以小孩子是最佳的容器。
至於為什麼不用其他的方法。
不是因為他們不會,也不是無法製作出來。
光是塗山君自己知道的容納香火的辦法就有好幾種,都不需要人身去容納。大蒼朝屹立數千年,怎麼可能沒有研究出其他的辦法來。
歸根到底,童男童女是最簡單也最容易得到的。
其他的辦法收納香火願力,會耗費不少資源。
大蒼朝廷考慮到火耗問題,最後采用的便是這樣的辦法。
塗山君身為大修士,心境不敢說圓滿,至少也穩固如寒潭平湖。
儘管他在見到這樣場景的時候就有所猜測,但是當真正他用搜魂術得知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還是沉默了良久。
“老修行,我…我沒找到張辛丞,他是不是不在這裡。”
赤玄緊張的聲音在溶洞內回蕩著,他隻能儘力保住這些還存活小孩兒的性命,除此之外他什麼都做不到。
“用招魂術。”
“可是,沒有媒介。”
“本座留了半根頭發。”
赤玄頓時訝然,旋即歎息了一聲,該說不愧是魔君嗎,連這種事情都已經算到,甚至還提前截留下半個頭發。
“按照本座告訴你的布置出法壇。”
“本座懷疑以你現在的實力,無法將他的魂魄招回來。”
“為何?”
塗山君默然,說道:“因為有個東西咬住了他的魂魄。”
聽到這裡,赤玄已然明白。
張辛丞死了。
塗山君沒有騙他的必要。
以魔君的手段,拿到魂魄肯定會施展搜魂術搜尋那個青袍修士的記憶。
他早該知道的。
他意識到了,卻沒有深想。當時,他依舊抱著能在這裡找到張辛丞的想法。
或者說,那隻是一個期望。
如今,聽到塗山君說的話,赤玄明白,他來晚了。
沒有時間悲傷,赤玄趕緊按照塗山君的吩咐開始布置法壇,最後將尊魂幡放置在法壇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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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虛幻的鬼影出現在魂幡麵前,取出供香,將之點燃。
香燭照前路,
手中掐法訣。
撚動那半根取自小娃的頭發。
血濃於水,血咒之法確實稱得上是詛咒。
大小娃一奶同胞,隻要用對了術法,可以用血咒召來張辛丞的魂魄。
“魂歸來兮。”
“疾。”
不知名的洞窟之內,一道雲煙化作長路出現在半大少年的麵前,他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感應著心底最深處的季動,踏上了這條白煙彙聚成的小路。
越走越遠,最後在走出七步之後,身影從未知洞窟內消失不見。
香燭雲煙亮前路,鬥步七星踏行罡。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魂幡無風飄揚起來。
站在魂幡麵前的鬼影以怪異的姿勢舞動,好似古老的戲曲,又像是神秘的巫在施術。
舒爾。
赤玄感覺麵前起風了。
陰冷的風。
隨著雲煙的彙聚,一道身影踩著雲煙彙聚而成的小路走來。
渺小的身影在距離縮短下迅速竄高。
赤玄驚聲道:“小子!”
張辛丞似乎還頗為懵懂,直到這一聲呼喊,讓他回過神來,他環顧四周,熟悉的記憶頓時湧上心頭。
他看著麵前的赤玄道長,眼淚奪眶而出。
被擄走的時候他沒哭。
被香火願力入體,聽著那猶如萬千魔音的鬼哭狼嚎的時候,他沒有哭。
被抽乾血液扔進池子靠著最後一口氣苟活的時候,他沒有哭。
最後,死在不知名的巨獸口中,聽著自己骨肉碎裂的戰栗聲響的時候,他依舊沒有哭。
如今,見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弟弟之外最熟悉的人,他哭了。
嚎啕大哭。
似乎要將自己一路所受的所有、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