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搖錯了麼？/br王扶沒有回答。/br兄弟二人就這麼靜坐著，默然不語。/br不知過了多久，王搖再次抬起頭，正欲開口時，王扶的聲音卻率先響起，他悠悠道：/br“小搖，我離家時你不到六歲，第一眼就認出我的相貌，想來是因為那三幅畫像，隻是我很好奇，到底是何人將我二十歲左右的容貌繪製出來。”/br王扶說完此話後，伸手一招，不遠處那掛在牆壁上的三幅畫像長了翅膀似的，輕飄飄飛了過來。/br懸浮在兩人麵前。/br三幅畫像，三個人，神色雖然各異，但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br王搖沒想到王扶會突然問及此事，他心中本忐忑不已，畢竟王家後輩大多數人壽至四十便是到頭，而這皆因他而起。/br甚至不敢看王扶的眼睛，見著動靜，才看向飛過來的畫像，追憶般地低聲應道：/br“三幅畫像都是出自王風哥之手。”/br王搖的目光看向左邊那幅畫，上麵一個身著白衣的儒生，正手執一筆，仔細一看容貌雖然年輕，可眼神卻透著一股滄桑，以及追憶。/br正是王風。/br“王風？他回來了？”王扶眉頭微蹙，緊接著也想明白了，村子裡活著的人也就王風見過他與周鵬。/br“嗯，大約三十幾年前，梧桐鎮來了十幾個陌生麵孔，其中有個花甲之年的老者，起初無人在意，不過後王家家主向我彙報那老者的言行舉止，以及祭拜之時呼喚的諸多村子曾經之人的名諱，我暗中走了一趟，才確認是王風哥。”王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一處書架上，上麵放著的滿是收卷起來的錦帛畫卷。/br他拿起其中兩幅，神色哀傷。/br“我將王風哥接進了王家堡，與其相認，密談之下，才得知他放棄修仙的事跡。嗬嗬……我苦苦追尋的求仙問道，在他眼裡卻棄如敝履，他天生擁有風靈根這等極佳的修仙資質，卻甘願做個凡人，而我……卻求而不得。”/br“我除了讓王風哥繪製哥的畫像之外，還有父母的畫像也一並繪製了出來。”王搖自嘲過後，小心翼翼地展開畫卷。/br“其中還有諸多曾經村民的畫像，一些是他早就繪製好的，一些是在我的請求下後來繪製出來的，都一並被我好生收集了起來。”/br“到底是曾經真正的修仙者，記憶力比我好的多了。”/br“不過當我問起覆滅村子的真凶時，這家夥卻半點也不肯透露，一直說著仙有仙道，凡有凡道。”/br“嗬嗬……他就是個隻會逃避的懦夫！”/br王扶對王搖後麵的話猶如未聞，而是看著在桌案上展開的兩幅畫像，目光閃動。一幅是父親王洪身著麻衣，手持打石工具的樣子，容貌年紀還停留在他曾經被雲凝霜帶走時的模樣，滿臉的欣喜之色。/br而另一幅則是母親慈祥不舍的麵容。/br王扶看著這兩幅畫，臉上黯然之色閃過，他伸手摸了摸畫卷上的父母，隨後強忍著收回了目光。/br“書架上的畫卷就是其他村民的畫像麼？”他看向書架的方向。/br“嗯，王風哥雖然不願告訴我滅村之人是誰，但其他事我二人還是談得來。他能記起的村民的相貌，都被一一繪製了出來。”王搖點了點頭，便準備去取，不過他剛邁出一步，便見著書架上百多幅畫卷通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起來。/br儘皆展開，懸浮在密室之中。/br王搖頓時有些目瞪口呆。/br而王扶看著那些畫像上的人，王同、王叔、周爺爺、周大伯……一一掃過。心中千般滋味一下子湧上而來，竟是愣在了那裡。/br他親手埋葬的村民，如今好似活過來一樣。/br王扶這等木訥的狀態持續了許久，王搖識趣地沒有打擾，整個密室中，再次陷入寂靜之中，隻有燭火的搖曳，以及懸浮在半空的百多畫卷在微風下，發出的輕顫之聲。/br漸漸地，王扶身上出現一抹殷紅的血光，煞氣逼人，哪怕是隔著丈許，王搖也驀然感到遍體生寒，心中大駭。/br好在血光來的快，去的也快。/br不知過了多久，王扶終是回過神來，他朝著眾多畫卷拱手拜下：/br“塵起塵滅，生死輪回，諸位大仇已報一半，餘下之人，我也不會忘記，終有一天會讓他們血債血償。”/br“……走好！”/br話音落下，王扶起身，整個密室中的畫卷卻無端燃起火焰，包括王父王母，須臾之間，便儘數化作了灰燼。/br王搖張了張嘴，卻無從說起，隨後也是歎了口氣，躬身一拜。/br“小搖，王風什麼時候走的？”王扶轉頭看向他這個弟弟。/br“王風哥在王家堡住了八年，壽終正寢。他帶回來的子嗣已經融入了王家，按他們各自要求分布在王家堡和兩個鎮子裡。王風哥曾言，他感覺大限將至，臨了臨了終是思念家鄉，想在梧桐村落土，所以帶了十幾個後輩子孫從啟明郡回來。”王搖歎了口氣。/br“他去世後我將他跟梧桐村村民葬在了一起，就在梧桐鎮的後山上麵。”/br王扶微微頷首，這位昔日的同伴，雖說放棄了修仙之路，但在凡人的道路上壽終正寢，比起絕大多數慘死在求仙問道之路上的修仙者，反而更加璀璨，更加圓滿。/br“人生百年，蜉蝣一日，長生……這也是一種長生吧。”王扶歎了口氣，心中頗為感慨。/br這時候，王扶忽然心有所感，凝視著王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br“哥……”王搖看著王扶望過來的眼神，微微一怔，心中忐忑。/br儘管他現在是一族老祖，又是一大把年紀，可看著麵前這張年輕的麵孔，卻依舊心中發怵。/br“小搖，沒有靈根的凡人不可修行，這是修仙界鐵律，我也沒有能力打破這道規則。”王扶看著自家弟弟的眼睛。/br王搖聽聞此話，神色並未有太大波動，好似早知這一刻會來臨。/br“將此奪人壽元的法門廢掉吧！它雖可以替你提供壽元，卻也在悄無聲息地蠶食你餘下的三魂七魄。待達到臨界點後，你就會徹底淪為一個不人不鬼、喪失理智的邪物，隻知食肉啖魂。”王扶的聲音有些生冷。/br王搖看著百年未見的哥哥，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好似解脫一般的開口：/br“哥，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我之所以苟延殘喘就是放不下仇恨，放不下你，如今見得你真麵，又知仇人被滅一半，我已可以安心去了。”/br“或許唯一的不甘心，就是沒有靈根，不能成為修仙之人，不能長伴哥哥左右，不能一起替爹娘報仇。”/br“沒想到剛與哥哥你重逢，就要再次分彆了。”/br說到這裡，王搖有些留戀地看了看密室，旋即體內被他壓製的死氣逐漸爆發，生機流逝，一副即將煙消雲散的樣子。/br王扶見此卻是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隨後伸出手指，點在王搖的眉心，一縷三色神雷湧入其體內，緊跟著的還有濃鬱的生機。/br他眸光微動地緩緩開口：/br“小搖，你我重逢，我又怎會甘心如此短暫，何況你對後輩子孫造成的傷害，也不可如此輕易了卻掉。”/br“我許你半生，許你贖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