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止境的夜在雨水的點綴下有了點彆樣的朦朧,它們垂直落下,打在諾斯特拉莫陰森的建築上砸的粉身碎骨。
雨不會停。
卡裡爾沉默地蹲踞在一隻巨大石像鬼的頭頂,望著下方的安息教堂。幽魂在他身後,這件事隻是存在便讓森冷的寒意從卡裡爾的脊背冒出。
幽魂對他沒有敵意,這種天然的威脅感來源於他們之間的不同。
卡裡爾很清楚這點——自從六個月前他遇到幽魂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這件事。
“如何?”
嘶嘶作響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在說諾斯特拉莫語時,幽魂的聲音相較於大多數人都更加輕柔。
卡裡爾沒有回答。
“怎麼樣了,卡裡爾?我們要行動嗎?”
幽魂又問,聲音裡有些迫不及待。“他就在教堂之中還有他的手下前所未有的好機會”
“他從來就不是目標。”卡裡爾終於開口,語氣冷淡。“充其量隻是條狗。”
除此以外,他沒有多說一個字。幽魂沉默了,他開始放空思緒,隨著這陣令人不安的沉默,幽魂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無數的幻象席卷而來。不詳、黑暗、暴力可怕。它們是未來的某個折射,是碎裂的鏡子。
幽魂卻不為所動。
他清楚,在所有的這些幻象之中,隻有一種能夠成真,其他的不過隻是乾擾。然而,他很少能不受乾擾地看清未來的景象。
這也是他的天賦之一。
他沒有對卡裡爾說過這件事,當然,也包括另一件事——幽魂從未在他所看見的幻象之中窺見過卡裡爾的影子。
一次都沒有。
在他所能看見的幻象之中,卡裡爾·洛哈爾斯這個人好似並不存在。
卡裡爾沒有在乎幽魂的沉默,他已經習慣了這個比他更像怪物的同伴。午夜遊魂在大多數時候比起人更像是一隻擁有人形的野獸,而這隻野獸的習性已經被他完全了解了。
卡裡爾知道,幽魂平日裡是喜歡沉默的。
剛好,他在思考的時候也喜歡。
卡裡爾凝視著那個穿白袍的女人,他的視力很好。這讓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女人的裝扮。
那女人所穿的白袍在邊緣有金線勾勒,和大多數巢都下層人的打扮截然不同。哪怕是一些貴族,恐怕也沒有資格穿戴這樣的服飾。
還有那隻金屬義肢
很明顯,這是個來自高層的人,剃刀在和她交談的時候卻顯得並不卑躬屈膝。
對此,卡裡爾隻是平靜地笑了一下。他還能說什麼呢?他並不意外。
女人離開了教堂門口,上了一輛車,離去了。轟隆作響的機器開動起來,聲勢是可怕的,體積則更可怕。這輛車足足占據了街道的大半,在離開之時甚至還撞死了兩個過馬路的孩子。
然而,這件事根本就無人在意,隻有幾雙手從黑暗中伸出,迫不及待地將血肉模糊的屍體拖了進去。
因為患病而無法繼續工作,被扔出工廠的流浪者們他們需要這兩個孩子。
人總是會餓的。
在他身後傳來了一陣尖銳的聲響,好似兩片銳利的金屬正在互相摩擦。
卡裡爾知道,那是一隻怪物正在摩擦他的牙齒。
“沒必要。”卡裡爾說。“你的憤怒現在毫無用處,幽魂。她現在還不能死,你看見她身上穿的衣服了嗎?”
“貴族”幽魂冰冷地呼出一陣寒冷的霧氣。
“是的,貴族。”
卡裡爾咧開嘴,無聲地大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他本該是英俊的,眉眼憂鬱,鼻梁高挺。然而,他開懷大笑起來時的模樣卻能完全地破壞這種英俊。
此時此刻,蹲踞在石像鬼上的他,簡直就像是一頭在黑暗中擇人欲噬的怪物。
“我要去教堂裡禱告了。”
卡裡爾站起身,腳下的石像鬼無聲地朝著天空呲著牙。“你可以先去追蹤那女人但不要殺了她。”
他回過頭,仰起頭,看向高大而沉默的幽魂,耐心地問:“能做到嗎?”
“我不保證”鬼魂絮語著。“我不能保證”
麵對他模棱兩可的說法,卡裡爾卻隻是笑了一下。
“隻要不殺了她就行。”他輕聲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媽的!”
剃刀憤恨地一腳踢開了神父的頭顱,它淩空飛起,撞進了不遠處的長椅之中,骨碌碌地滾遠了。
此刻的教堂內部活像是一個屠宰場,濃鬱的鮮血氣味讓在場的十一個人中的某些身體顫抖不休。
彆誤會,他們並不是害怕。他們怎麼可能害怕呢?他們親手做過比這更可怕的事。
至於原因
以人血為原材料所製造的一種迷幻劑,在諾斯特拉莫也是很受歡迎的。大部分幫派成員都注射過它,並深深地為它著迷。
伴隨著這種癮頭的加深,單純的普通血液也會對注射者造成近似興奮劑的影響。
如若你覺得荒謬,那麼,你就還不太了解諾斯特拉莫。在這裡沒有道德可言,隻要有利可圖,任何事都可能在這裡發生。
剃刀站在那染血的神像下方,怒火在心中永無止境地翻騰了起來——很多時候,他都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壓製住自己的情緒。
然而,就在視線往上瞥去,看見神像上的字眼後,他的怒火終究還是爆發了。
“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
剃刀怒吼著拔出腰間的手槍,朝著神像連連開火,將那麵貌模糊的神打的頭顱粉碎。他對這神明一點敬意也沒有,畢竟,剃刀知道,神明根本就不存在。
“還為我的罪惡而來?他媽的!一個在城裡到處殺人的瘋子以為自己有多麼高尚嗎?”
“我要殺了他,我要剝了他的皮,抽出他的每根肋骨做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