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他,仿佛正在期待著些什麼。
‘我們應當以加倍的好意返還給那些對我們好的人。’
緩慢地進行了一次深呼吸,卡裡爾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很榮幸能被你們邀請,第八軍團的戰士們。”他放聲說道。“我會準時參加晚宴的。”
——
第八軍團很少開宴會——這是個事實,一個甚至不需要去爭辯的事實。
軍團之中,陰鬱且寡言少語的人才是多數,像西亞尼那樣的人終究是異類。不過,萬事萬物都有其因果。第八軍團對宴會的生疏,導致了他們此刻的窘境。
費爾·紮洛斯特焦急地低下頭,看向了夜幕號上為數不多的凡人:“沒有原材料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原材料的意思啊,費爾大人。”
那人留著絡腮胡,表情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他穿著潔白的長袍,頭頂歪歪斜斜地帶著一頂廚師帽。
“沒有原材料,我們做不了食物。”
“怎麼沒有?!”
“我的大人啊”
廚師長歎一口氣:“您和諸位大人給出的菜單上明確包含了格洛克斯肉排、蘋果桃、花草茶、黃油麵包及各式危險的海鮮、新鮮水果,還有紅酒”
“這不對嗎?”
“對,當然對,實際上,對於宴會來說這甚至有些少了。”
“那你們為何不做?”
“因為我們的食物補給倉庫裡隻有六種口味的阿斯塔特營養粥、單兵便攜式口糧以及普通的啤酒,大人。還有,我想問問,到底是哪位大人在菜單上備注要沙鰻肉乾?”
“.應該是凱格。”
“第六連的那位凱格嗎?好吧,唉。麻煩您告訴他一聲,沙鰻肉乾在一個半月以前就被他吃光了!”
費爾·紮洛斯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人聲鼎沸的巨大宴會廳的——他真的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仿佛在夢遊。
這個堅強的戰士此刻焦頭爛額的神情明顯到了一種極致,幾乎可以讓任何人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便明白此人心情不好。
明智的人會避開,而少數不那麼明智的人或者說,少數勇敢的人,他們會迎難而上。
比如阿德比曼·巴斯利。
他迎麵便朝著費爾走了過來,後者在看見他的第一個刹那便清醒了過來,下意識便想轉頭去找前任連長們商討對策。
畢竟,現在離宴會正式開始還差著一段時間。他們應該還是能夠想到辦法來進行補救的。但是,阿德比曼·巴斯利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大人。”
他麵無表情地站在路中央,攔住了費爾的去路。
“宴會還有三十五分鐘就開始了,但是,為何廚房遲遲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呢?我沒有看到任何一道菜單上的菜肴從我們的宴會廳內的廚房被送出來。”
“.暫時彆提這件事。”
“為什麼?”
“暫時彆提就是了,阿德比曼,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我們自然會想出辦法來的。”
阿德比曼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十個小時以前我就跟您說過開宴會是個不那麼好的點子,您那個時候卻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今晚的宴會一定會圓滿成功。第八軍團必將讓原體與卡裡爾·洛哈爾斯大人感到賓至如歸。”
“而現在,我可以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測,我們的補給倉庫內是不是沒有菜單上那些精致菜肴的原材料了?而且,就算有,恐怕數量也不足以支撐起這樣一場宴會的消耗,對不對?”
“.你的直覺還真是見了鬼的準。”
費爾·紮洛斯特麵無表情地說。“那麼,我聰明的前任副官,你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
阿德比曼冷笑著攤開雙手。
“一點——都沒有,大人。”
“我可沒辦法憑空變出原材料來,而負責提供後勤與帶來官員的補給艦隊還有兩個月才能通過極限星域抵達食屍鬼星域。”
“所以,除非您現在去告訴原體並說服他將這場宴會延期到兩個月以後,否則,依我之見,我認為我們的宴會一定會失敗。”
“你的話很多啊,阿德比曼。”
費爾眯起眼睛,表情已經變得有些危險。“既然你這麼有辦法,那麼,不如你自己去告訴原體這個消息?”
費爾滿意地看見他的前任副官的表情在接下來的幾秒鐘內變得悚然而驚,他隨口找了個托詞便迅速離開了。
費爾一個人站在原地,煩悶地思考了一下,去找到了其餘的七名前任連長。在短暫的會議過後,他們一致決定將這件事誠實地告知原體。
當然是由費爾去。
“為什麼是我?!”
費爾·紮洛斯特惱怒地喊道。“憑什麼又是我?!你們已經讓我帶去過一個壞消息給原體了,此事決不能發生第二次!”
“因為宴會這點子是你提出來的,費爾。”連長們中的一個如是說道。
他有著一張相當陰鬱且符合人們對第八軍團標準刻板印象的臉。
鷹鉤鼻,高顴骨,尖下巴。整個人看上去極其凶狠。而他此刻板著臉的模樣更是增添了一種強烈的說服力。
“可你們也同意了!”費爾試圖據理力爭,揮舞起了手臂。“難道這個決定不是我們共同通過的嗎?”
“連隊外的小隊隊長們可沒同意。”那人輕飄飄地回答。“所以,不如你去找他們談談這件事?”
“這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答對了,這和他們沒關係,和我們有關係,而且和你關係最大。所以,費爾”
他同情地拍拍費爾的肩膀,順帶將他往外推走了:“去吧。”
十分鐘後,渾身僵硬的費爾·紮洛斯特低著頭站在了他們的原體康拉德·科茲的麵前,顯得十分緊張。
他有所不知的是,康拉德·科茲其實在十分鐘前也非常緊張。
他在挑選適合出席宴會的衣物上犯了難,遲遲不知應該如何選擇。因此,費爾的到來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終結了他的困難。
此刻,他正穿著一身黑藍銀三色交織的晚禮服——這件衣服是福格瑞姆親手裁剪完成的,每個細節都經由了徹莫斯人之手。
他在那十四天裡可不僅僅隻是給康拉德·科茲上課這麼簡單,他一口氣給他的兄弟做了八套衣服,剛好符合第八軍團的編號。
“所以,是什麼事,費爾?”他輕柔地問,高哥特語在房間內回蕩。
“.是這樣的,原體。宴會可能要取消了。”
費爾·紮洛斯特以他此生最無畏的勇氣平靜地說完了這句話,隨後便深深地埋下了頭,仿佛等待法官審判做出裁決的罪人。
“取消?”
“是的,我們犯了個錯誤,我們的後勤儲備嚴重不足。所有菜單上的菜肴幾乎都無法出現”
費爾低著頭補充了解釋,本以為會迎來一句嚴厲的斥責——實際上,他也做好了這種準備。
畢竟,這是原體與他的養父共同參加的宴會,也是第八軍團為了迎接原體回歸而舉辦的第一次宴會,自然是有著重大紀念意義的。
因此,哪怕他的基因之父要責罰他,他也願意接受。
但他沒想到,他會聽到一陣柔和的輕笑。
“隻是這樣而已嗎?”
費爾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一張微笑著的臉。
“隻是菜單上的食物不能完整地被端上來?”
“.實際上,原體,是沒有一樣能被端上來的。”費爾艱難地說。
“嗯這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康拉德·科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我們的倉庫裡還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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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六種口味的阿斯塔特營養粥、單兵便攜式口糧以及普通的啤酒”
“那麼,就用這些,不就足夠了嗎?”康拉德·科茲歪了歪頭,如此說道。
費爾愕然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應該爭辯一二。
“可,可是——可是這怎麼配得上您的身份呢?!”
“我的身份?我是什麼身份,費爾?”
“您是我們的原體。”
費爾·紮洛斯特語速極快地回答。“您是第八軍團的基因原體,您是帝皇的兒子,您是一位尊貴的半神。”
“半神?”
康拉德·科茲皺起眉。“前麵三個都是事實,但那半神的說法是從哪來的?帝國真理上明確指出世界上沒有神。”
“可您的兄弟洛珈·奧瑞利安”
費爾僅僅隻是說了一個名字,然後便再無其他。但這已經足夠康拉德·科茲明白了,他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些什麼,隻是搖了搖頭。
“我不挑選食物。”他平靜地說。“口腹之欲的確不錯,但終究隻是一時的享受而已,費爾。而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太大意義。”
“我們遠比常人強大,費爾。”
“在我看來,我們存在的意義便是成為他們的盾牌,他們的利刃。我們是掃除一切黑暗的火焰,是滌蕩鬼魅的閃電。”
“我們的戰鬥,不是為了讓自己過上能夠頓頓享受山珍海味的奢侈生活,我們的戰鬥,是為了讓整個銀河係內所有的人類都能像正常的人一樣擁有正常的飲食,正常的衣物,正常的睡眠。”
他抬起手,放在了費爾的肩膀上。認真地看著他——實際上,他此刻幾乎可以稱之為凝視。
“你能明白嗎,費爾?”康拉德·科茲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他的態度並非‘強迫你明白’,或者‘你應該明白’,他是真的在擔憂地詢問,生怕費爾·紮洛斯特不明白他的話語及其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第八軍團的前任三連長兼任智庫館長鼻頭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
他點點頭,然後又點了點頭,如同一個機器。
康拉德·科茲笑了。
“不必如此,費爾。不懂也沒有關係的,時間還很多,我會儘量讓你們都能理解我的想法.不過,既然夜幕號上沒有食物了,那麼,我們不妨也稍微改變一下晚宴的地點吧。”
晚宴照常舉行。
當代表宴會開始的鐘聲響起時,第八軍團的阿斯塔特們驚訝地發現,被機仆們送至他們長桌上的食物並非菜單上提前通知過的精美菜肴,而是營養粥,單兵口糧與普通的啤酒。
最後一項對他們來說甚至不能算得上是酒,稱其為水還差不多。
但是
“我很抱歉。”
康拉德·科茲用一個臨時抽調來的話筒,在能夠容納兩萬人甚至還有空餘空間的巨大宴會廳中發出了他的聲音。輕柔而肅穆,讓聽見的人永遠無法忘懷。
“但是,夜幕號上的倉庫裡隻有它們了,第八軍團的將士們。哦,還有,哪位是前第六連的凱格?”
一個穿著動力甲的阿斯塔特渾身僵硬地站了起來。
康拉德·科茲衝他溫和地一笑:“廚師多爾斯托我告訴你,沙鰻肉乾已經被吃完了。”
“明白,原體!”凱格大聲地回答。“沙鰻肉乾已經被吃完了!”
他的反應引起了一陣輕笑。第八軍團內部的氣氛就是如此,沒有太多人會顯露出尊重這種東西。嘲笑是他們彼此之間所使用的最頻繁的問候。
康拉德·科茲也笑了,但絕非嘲笑。
他溫和地做了個手勢,示意凱格坐下,隨後,他緩慢地開口。
“我看見菜單上有格洛克斯肉排?有人能為我解釋一下它是什麼味道嗎?”
“它很美味,原體。”一個年輕的阿斯塔特如此回答道。他的眼睛裡閃著崇敬的光,這點,在大廳邊緣黑暗中站立的卡裡爾看來,是一幅相當有趣的畫麵。
你的原體可能比你更加年輕,阿斯塔特。
他無聲地笑了。
“美味?啊,我想象不出來它的味道。”康拉德·科茲誠懇地回答。
“我對食物的印象是營養膏、老鼠與帝皇幻夢號上的精致菜肴。坦白來說,當我發現後者與前兩者對我來說沒有太大差彆時,我懷疑過我的味覺。”
“但它們顯然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我便無話可說了。而我的想象力也十分匱乏,諸位,我想象不出格洛克斯肉排到底是什麼味道,不過,我倒是知道格洛克斯是什麼。”
他笑了笑,第八軍團則沒有。他們的注意力放在了原體對食物的描述上。一種不約而同降臨的沉默怒火開始蔓延。
“我知道它起源於所羅門星係是一種好鬥的動物,但全身都可以被食用。它美味,營養豐富,易於飼養,可以在相當惡劣的環境中生存。”
“我是從我兄弟福格瑞姆的筆記上讀到這段描述的,我不得不說,這段話讓我想起了一種生存於諾斯特拉莫荒野上的野獸。”
“它們同樣可以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它們的肉同樣美味,它們同樣好鬥鋸齒獸,這便是它們的名字。”
“與格洛克斯不同,它們的肉在諾斯特拉莫上是貴族們獨享的珍貴佳肴。它不像格洛克斯肉一樣被送往千家萬戶,哪怕是遙遠落後星球上的牧民們也能通過放牧吃到這份美味。”
“在諾斯特拉莫上,那些像是牧民一樣的人們他們吃不到鋸齒獸的肉,他們也吃不到格洛克斯肉。”
“你們知道原因嗎?”康拉德·科茲輕柔地問。
無人應答。
兩萬雙眼睛沉默地凝視著他,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在這兩天,這一幕已經發生過許多次。而對於康拉德·科茲來說,他永遠也不會習慣這種事。
但是,每一次,他都會讓自己表現得習慣。
“你們想知道原因嗎?”
兩萬雙眼睛的主人們沉默地頷首。
康拉德·科茲又笑了起來,露齒而笑,情緒極端的內斂。
在場眾人中,唯有一個人能看出他此刻的真實情緒。那個人站在黑暗中,表情平靜地搖了搖頭。他欣慰,但又感到一陣輕微而細致的複雜難過。
“我想將答案交由你們自己去尋找。”康拉德·科茲輕柔地說。“而且,我們也正好能換一個宴會地點,品嘗一下諾斯特拉莫的特色美食,如何?”
佩戴頭盔的金屬碰撞聲代替了言語,給了他回答。
——
費爾·紮洛斯特感到一陣輕微的顫栗從他的手指末端劃過,這點很不尋常。
他是個穩定的阿斯塔特,也是個穩定的人。而如果你打算提起他的另一個職位,他也能算得上其中相當穩定的一位。
因此,他此刻的顫栗並非是因為生理原因。
“你這畜生!”
他的前副官阿德比曼怒吼著將一個貴族摔在了地上,動作粗暴,但明顯留了手。否則那可憎的東西會在第一時間粉身碎骨。
費爾轉過頭,好讓自己不要再去看他。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用動力劍將這個諾斯特拉莫貴族變成一具無首的屍體。
帝皇在上。
他們怎能如此墮落?
費爾閉上眼睛,好讓自己不必再去看那些被吊在黑暗中微微搖晃的細節。
第八軍團直麵過可怕的黑暗。
他們執行懲罰,對罪行與清白的分類並不關心。在原體回歸以前,他們隻接受帝皇的命令。因此,每次行動,他們都能看見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罪孽。
而費爾可以對他的姓氏發誓,諾斯特拉莫上的黑暗,就連塞拉貢那地下基因實驗室裡的恐怖都無法比擬。
後者至少能追溯到原因,塞拉貢人試圖繁育靈能者是為了跨越某條被帝皇劃下的界限。
但這裡呢?
一個人是為了什麼毫無原因與來由地將另外上百個人剝了皮後吊起來,讓他們在黑暗中流乾血液?
阿德比曼陰森的怒吼從另一側傳來:“你這肮臟的怪物,如此肆意妄為!你怎敢這樣對待你的同胞?你將他們視作了什麼?!”
那貴族用一種嘶嘶作響的語言給了回答,恐懼在其中蔓延。費爾睜開眼睛,漠然地望向他,抬起手,阻止了阿德比曼接下來的動作。
“還記得在出發前原體對我們說了什麼嗎?”他低聲詢問。
阿德比曼轉過頭,他那陰鬱的鐵麵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一些因殺戮而染上的鮮血正在其上緩緩降落,它們經曆了一場蜿蜒崎嶇的冒險,但這裡遠遠不是終點。
“審判。”阿德比曼低聲回答。“審判他們所有人。”
“原體以他被帝皇賦予的統治權給了我們兼任法官與劊子手的權利,但我們不能就這樣簡單地將這些可憎的畜生溺死在他們一手製造出的血泊中。”
費爾凝視起那在鮮血中驚恐喘息著的貴族,他是這座宅邸中剩下的最後一個。
“他們應當受到審判,而且是在所有被害者的注視下接受審判。”
他複述起了他們原體的話,嗓音平靜,呼吸格柵卻將他的聲音變作了一種可怕的噪音。
那貴族再度開始尖叫,他不理解這些從黑暗中出現的巨人所使用的語言,在他看來,每一個停頓都如同一把刀刃插在他的身體上。
恐懼。
“帶他走,阿德比曼。”費爾說。“去這座巢都的中央。”
“你呢,大人?”
“彆叫我大人,我已經不是連長或智庫館長了。你難道沒發現,這場宴會,我們都是分散著進行作戰的嗎?”
阿德比曼伸出手,富有技巧地讓那個貴族陷入了昏迷,隨後便將它抗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甚至還不忘反駁他的前任連長。
“原體在閱兵儀式上才說過他不打算取消你們的職位,我的大人,你非得在這個時候斤斤計較嗎?”
“是的,我非得在這個時候斤斤計較。”
阿德比曼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從一扇大開的落地窗離開了。他的身影消逝在了陰森層疊的尖塔之中,透過夜視儀,費爾凝視著他遠去了。
現在,他孤身一人站在眾多屍體之中,緩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若是要進行審判,那麼,一個罪名便是必須的。
濃鬱的鮮血氣味與宅邸中無處不在的致幻劑的氣味撲麵而來,他的身體素質讓他免於了後者的影響,但前者卻無從避免。
費爾·紮洛斯特抬起頭,與那上百具被吊起的屍體一一對視了起來。
受害者們的眼睛在失去眼皮的眼眶中空洞地與他對視,微風吹拂而來,使他們搖晃。眼球也因為這緩慢的移動而輕微地旋轉了起來。
在這一刻,第八軍團的費爾·紮洛斯特感到眼眸一陣刺痛。
他能夠理解塞拉貢人,他知道他們的野心,也知道那野心可能帶來的後果。因此,第八軍團迅速地毀滅了他們。
但諾斯特拉莫呢?這裡又是什麼情況?
他沒有答案。
微風吹拂而過,從普萊姆到昆圖斯,從上巢到下巢,從貴族們奢華宅邸內的藍色照明條,到下層幫派駐地內陰暗的黃色光源
它不停留,它吹拂而過。
在它的吹拂下,在永夜的注視下,兩萬個黑影於今夜在諾斯特拉莫上帶來了一個許久不曾真正出現過的東西。
“正義。”
康拉德·科茲喃喃自語起來。
他轉過頭,看向另一個巨人。“我做得對嗎,卡裡爾?”
“你才是第八軍團之主。”巨人微笑著回答。“不是嗎?”
“可我想知道我這麼做是對是錯。”
康拉德·科茲執著地追問。
“我讓他們全部出動了足足兩萬人,卡裡爾,兩萬個阿斯塔特如今正在諾斯特拉莫上活動。他們過去曾是帝皇的懲罰者,如今,他們也打算做我的懲罰者.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對。”
蒼白的巨人說。
“帝皇的懲罰是無情的,是龐大的。我已經看過了軍團過去的戰報,他們的每一次出擊都為那些罪人帶去了毀滅。但他們自己卻對審判對象的罪孽漠不關心.”
“所以,你覺得這樣不對?”
“.我不知道。”康拉德·科茲說。“所以我才問你。”
“那麼,我又為什麼會知道呢?”
卡裡爾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對帝國的了解並不會比你多上多少,康拉德。”
“但我問你的問題不需要你了解太多帝國。”
康拉德·科茲執拗地追問——他在過去就經常如此,現在更是將刨根究底變成了一種常見的對話模式。
卡裡爾對此並不反感,他很清楚這種行為背後所蘊含著的巨大勇氣。
世界上有太多人得過且過,例如第八軍團內的一些人。
還有一些人隨波逐流,任由環境塑造他們,例如第八軍團內的另一些人。
但隻有少數人,敢於反抗環境。
他凝視起他一手塑造而出的幽魂,突然仰起頭,表情顯得有些鬆弛。
“我無法告訴你是對是錯,康拉德。”卡裡爾·洛哈爾斯輕聲說道。“這是一個暫時無法下定論的問題,討論對錯本身其實並無意義。”
“沒有意義?”康拉德·科茲瞪大眼睛。“怎麼會沒有意義?”
“因為對與錯和正義與否本身就沒有任何意義你要追求何種正義呢,康拉德?審判的正義,懲罰的正義,還是廣義上的正義?這個詞同樣虛泛,康拉德。”
卡裡爾輕笑起來。
“在我看來,正義本身其實並不存在。”
康拉德·科茲緩慢地皺起眉,頭一次對卡裡爾的話做出了反駁。
“難道我的軍團現在所做的事不算正義之舉嗎?”他略顯氣憤地問。
“當然算。”
“那你為何說它並不存在?”
“因為它遲到了。”卡裡爾說。“而遲來的正義根本就不是正義。”
“它遲到了太久太久,遲到的原因與你、與第八軍團都沒有關係。是諾斯特拉莫人自己放棄了這份正義,他們也沒有讓它誕生的土壤。”
“可你能怪他們嗎?那些麻木的眼睛你怪不了他們,康拉德。就像你同樣也怪不了自己一樣。”
卡裡爾向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午夜幽魂的肩膀,嘶嘶作響地輕聲開口。
“不要去盲目的追求正義、對與錯多看看眼前的事物,幽魂。比如你今夜要進行的這場審判,你要多多關注那些旁觀者,那些麻木的旁觀者.”
他歎息一聲,放下了手。幽魂在片刻之後回答了他的話,聲音輕微,像是抱怨。
“可你不是點燃了火焰嗎?”他沮喪地問。“我以為我至少可以.讓它熊熊燃燒。”
“我點燃的火可不是正義之火。”卡裡爾輕聲回答。“我塑造的那個意象亦並不代表正義.做你自己該做的,做你自己想做的,彆學我,幽魂。”
他沉默片刻,笑著躍下了尖塔,消失在黑暗的遠端。幽魂凝望著他遠去,頭一次沒有追隨。
熬不動力.連續兩個通宵改文。想兼顧質量和數量好難。
剩下的二十章等我睡個覺先,起來再改。
滑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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