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齒本身不僅僅隻是在削減他武器的穩定,還在消磨他的力氣。西吉斯蒙德立刻警惕地抽身回退,他的對手仍然站在原地,眼睛閃閃發光,笑容完美無瑕。
“你好弱啊。”他刻意地說。“力氣這麼小,居然還想著贏我?”
西吉斯蒙德緊閉著嘴,完全不理會賽維塔的話語。他彎曲手指,感受著劍刃的平衡,並深吸了一口空氣。他的心跳逐漸減弱了,脈搏也一點點地減了速。
世界再度開始寂靜無聲,甚至逐漸變得黑暗。嚴肅且冰冷的凝視之間,一場雨開始落下。這場雨最早落於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落於泰拉的因諾斯高原。
炎炎夏日,燥熱無比。貧民窟裡的所有人都在尖叫著渴望活下去,他們被某個早已死去的暴君迫害了很久。但並不隻有那暴君迫害他們,還有許多個幫派。
西吉斯蒙德想起他們,想起暴雨,想起棚戶,想起風暴。
然後他化身風暴。
賽維塔猛地眯起了眼睛。
“鐺——!”劇烈的鋼鐵碰撞聲在他們之間響徹,伴隨著這聲響的誕生,西吉斯蒙德那一直憋著的氣終於緩慢地通過肌肉的運作從肺部被緩緩釋放了。
時間和地點不再重要了,頭頂的光芒仍然明亮,但卻仿佛變成了旋轉的夏日炎陽般熾熱。西吉斯蒙德繼續揮劍,一刻不停。
他像是要殺了賽維塔那樣揮著劍,每一擊都迅疾無聲,每一擊都沉重如山嶽崩塌。鋸齒和鈍劍互相摩擦著,帶著主人的意願彼此拚殺,金屬正在嘶鳴,正在流血。
火光四濺之間,賽維塔凝視著他對手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突然明悟了一件事。
他再度冷笑起來。
他揮動長戟,用兩個接連到來的陷阱讓西吉斯蒙德後退了。賽維塔仍然在笑,那種笑意非常不真實,不應該出現在一個陷入了苦戰的人身上。但他就是這麼笑了,而且十分滿足。
“原來是這樣,表親。”他略帶嘲諷地說。“原來你是個瘋子,真可惜,我也是。”
他的對手沒有回答,隻是調整好了姿態,隨後再度上前。鏈鋸戟轟鳴不休,攻勢大開大合,威力可怕。鈍劍則非常簡潔,毫無變化。
它的主人無視了賽維塔的話語,它則無視了鋸齒的切割。火花再次溢滿他們之間的空氣,讓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可見了起來。
在西吉斯蒙德的視界中,他的對手殘忍無情,凶狠且迅速,致命得有如沙漠中的毒蠍。他幾乎覺得賽維塔是閃電的化身,或風暴的使者。
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失誤,絕對不能——隻要一個錯誤,就一定會輸。他的對手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個錯誤,並將它擴大成為流血的傷疤。
但是,在賽維塔的視界中,西吉斯蒙德則根本就不是人。
他他媽的哪裡還算是個人?一個人憑什麼這麼漠然,這麼無情,這麼冰冷?
他沒從西吉斯蒙德的眼中看見半點情緒,他揮劍起來像是最危險的機仆一樣永遠勢大力沉,危險無比,但他還具備機仆們永遠不可能擁有的一種特質。
——極端的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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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維塔低沉地咆哮起來。
“你真是瘋了。”他滿足且厭惡地說,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此刻麵上的笑意。這笑容讓他看上去有如一隻滿足了嗜血欲望的野獸。“你真應該慶幸我也是,西吉斯蒙德。”
西吉斯蒙德閉口不答,他根本就聽不見賽維塔在說些什麼。他的世界裡滿是雨聲,滿是來自過去的閃電。
鈍劍不斷地和鏈鋸戟碰撞,仿佛一曲單調惱人的樂曲,非常極端,非常恐怖。在這首樂曲之中,西吉斯蒙德有生以來第一次終於明悟了某件事。
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識到了自己對戰鬥的熱情與渴望,但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為什麼要一直行使暴力,揮灑這份意誌呢?年輕的西吉斯蒙德苦苦地追尋著答案,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它。
台下,羅格·多恩罕見地笑了,他轉過頭,對卡裡爾說:“他現在可以立刻和我一起去參加戰爭了。”
“哦?”卡裡爾感興趣地挑起眉,康拉德·科茲也將視線投了過來。
“他終於明白吾等到底是在為何而揮劍了。”多恩略帶驕傲地說。
台上,西吉斯蒙德第一次笑了。從他看見賽維塔握持武器站在他對麵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的對手絕對不會輕易倒下。
他不知道賽維塔的全名,但他能理解這個人。他明白,賽維塔在某種程度上是和他一樣的。
半分鐘前,他們仍有差距,因為賽維塔在走進這個訓練籠以前就明白他到底要為什麼而戰了。現在,這差距被抹平了。
西吉斯蒙德看似緩慢地高舉劍刃,賽維塔眯起眼睛,一種不可被觀察到的顫動在他們的呼吸之間爆發開來。
這不是一種感覺,而是一種對理性的摧殘,對任何不精通戰鬥者的蔑視。三分之一秒後,劍刃滑落了。不是在斬,而是在放下。
有如電擊,有如火焰爆發。賽維塔情難自禁地將犬齒暴露在了空氣之中,揮手上擋,不像是在揮舞鏈鋸戟,反倒像是在舉起什麼。
又過三分之一秒,在這短暫且永恒的一刹那,他們的眼神互相碰撞了。
多謝你。
你有病吧?
“砰——!”
鏈鋸戟的馬達冒出了一陣黑煙,刺鼻的焦糊味開始蔓延,鋸齒刃片掉落在地。
訓練用的鈍劍從中裂開了,它完成了它被製造出來的使命,再也沒有任何火星會從它身上掉落了。
西吉斯蒙德深吸一口氣,隨即緩緩吐出。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有血液從上滴落。
賽維塔表情漠然地凝視著他,右手提著鏈鋸戟,胸膛上有一道淺淺的傷口,正在滲血。
“誰贏了?”台下有人喊道。
裡希特納爾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如同吃進了一盤珍饈美味般呼出了一口氣。西亞尼表情詭異的看著他,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
“你最好彆再後退了。”閉著眼的裡希特說。“我現在不想說什麼,所以拜托你讓我安靜點,西亞尼。”
“不是你先開口說話的嗎?!”
人群另一端,康拉德·科茲壓抑不住地笑了,笑得十分燦爛,幾乎不像是他平日那淺嘗輒止的克製微笑了——他轉頭望向多恩,誰知多恩居然也在笑。
“真是精彩的戰鬥。”昔日不苟言笑的頑石由衷地說。“我從沒想到我會在兩名新兵身上看見這種關乎著信念的戰鬥,劍刃交錯之間,他們會想些什麼呢,兄弟?”
“.啊?”
“羅格在問你,康拉德。”卡裡爾不著痕跡地提醒他傻眼了的軍團長。“他想知道你關於這場戰鬥的看法。”
“我——”午夜之主眨眨眼。“——其實我比較想知道是誰贏了,這應該怎麼判斷呢?”
多恩沉思了片刻。
“不如.”他沉吟著說。“就算他們平局吧?暫時先將這場戰鬥不計入這場交流大會的成績裡,等到他們都成長起來後,再打一場。等到那一天,再將這個結果計入。這樣,如何?”
“我認為沒問題。”康拉德·科茲略作思考後便同意了。他還在微笑,而且沒有隱藏這情感。卡裡爾仰起頭,讓後腦勺也觸及了牆壁,表情淡然而平靜。
這就是親手鑄就某種事物,並讓它一點點茁壯成長的感覺。
真美好。
我已經沒有過去,沒有回憶,但我仍然可以鑄造新的記憶.
他低下頭,看向夜刃們,看向沈,看向賽維塔,看向康拉德·科茲——然後,他微笑了起來。
更新完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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