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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毀滅這裡。”馬格努斯說。
他手持一把尖刀,用它對準了自己的眼睛。
那把刀一看便知到底屬於誰,或者說,來自何方。
它有獸骨雕刻而成的握柄,打磨的非常鋒利的刀麵上刻著閃耀的符文,並不是芬裡斯上的任何一種古老符文。它看上去像是一把來自諾斯特拉莫的滴血尖刀。
它本來隻是一個屬於夜之王的隱秘設想,卻被芬裡斯人變為了現實。在芬裡斯的風雪中,它被鑄造而出。它跨過風雪與無數光年前來此處,最終在這異星的土地上被赤紅之王握在了手裡。
“什麼意思?”黎曼·魯斯不帶感情地詢問,仿佛他真的不懂。
“毀了這裡,魯斯。”馬格努斯看著閃亮的刀尖,如是開口。“我能感知到普羅斯佩羅正在被改變。來自浩瀚洋裡的力量正在浸染這裡,而我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模樣。”
“那麼,你的人民呢?”
馬格努斯無法抑製地笑了一下,嘴角向上彎曲,露出了一個微笑:“我已經沒有‘人民’可言了。”
他沒有說謊,事實的確如此。放眼四望,城市的街道正在燃燒,高塔因不可抗力而逐漸崩塌,曾在靈能中得以升華的提茲卡如今也因靈能迎來了緩慢且痛苦的毀滅。
血肉異變何其公平,它對普羅斯佩羅人一視同仁。它不會在意你的身份,也不在意伱是否有試著反抗。
要麼瘋狂,要麼加入,然後就此迎來死亡——除此以外,彆無其他選項。
魯斯微微眯起眼睛,按照芬裡斯人習慣束起的狂野長發上的那些獸骨飾物此刻正在狂風中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漆黑的雪仍在下落,狼群立於他們身後,正在以火焰焚燒死去千子們的屍體。一個又一個的深坑被挖掘而出,鉕素火焰熊熊燃燒,熾白色的火柱灼燒著屍體與坑洞的邊緣。
那股特殊的氣味揮之不去,使他一直在抽動鼻子。
“你有想起烏蘭諾嗎?”魯斯忽然問,並指了指那些火坑。
馬格努斯為之一怔,本欲刺入自己眼睛的尖刀此刻也停了下來。他沒有想起烏蘭諾,至少在魯斯提起它以前沒有想起。
但他的確是記得烏蘭諾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記憶中栩栩如生。
帝皇的宣講,人們的慶祝,對於美好未來的渴望。以及他們曾共同度過的一個輕鬆晚上,沒有爭鬥,沒有戰爭,沒有需要多次考量的複雜局勢。
玩牌、飲酒、比鬥,互相開玩笑。無需考慮太多,他們居然真的感到了‘兄弟情誼’這種本該虛無縹緲的東西。
費魯斯·馬努斯和伏爾甘比試腕力,聖吉列斯與可汗互相給對方推薦書籍,莫塔裡安和阿爾法瑞斯在弑君棋的棋盤上互相爭鬥。
在他們身邊圍繞著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羅伯特·基裡曼與羅格·多恩,三個人不停地輪流給那不善下棋的兩人出著各種糟糕的點子,就連頑石也在為兄弟們的表現而露出罕見的微笑。
康拉德·科茲站在露台上調侃晚到的萊昂·艾爾莊森,雄獅的表情雖有惱怒,卻也罕見地帶上了一些輕鬆。
佩圖拉博與徹莫斯的鳳凰並肩而立,奧林匹亞之主罕見地和他人談論起了自己對藝術的看法——然後,他的回憶就終止在了這裡。
馬格努斯沒能繼續回想下去,因為他耳邊傳來了一聲刺耳的輕笑。
“現在懷念過去是否有些太遲了,馬格努斯?”
那聲音不急不緩地拋出一個問題——然後是更多話語,帶著平靜與欣賞,仿佛正在以一個評論家的角度給出評價。
“不過,這部分記憶確實也有懷念的價值。一個種族,一個帝國,在最巔峰的時刻忽然由盛轉衰,墮入無儘的黑暗。你記憶裡的這一天就是它攀至頂峰的那一刻,我想,我會經常拿出來回味的。”
魯斯聽見馬格努斯忽地發出了一聲咒罵——他從未聽過赤紅之王以如此簡單、如此直白和肮臟的語言去咒罵。
然後,他便看見他的兄弟猛地舉起了手中尖刀,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雙眼。
鮮血飛濺,尖刀沒入左眼,而馬格努斯仍覺不夠。
在劇烈的疼痛中,他咬緊牙齒,緩慢地旋轉了手腕,拔出刀刃,眼球隨著那沾滿原體血液的尖刀一同被拔出,然後被赤紅之王親手取下,扔在了地上。
它躺在雪地上嘶嘶作響,不一會就融化出了一個小小的坑洞,沒進了黑色的雪坑之中。白色的煙霧搖曳著升起,還有劇烈的藍光從坑洞中乍現。
馬格努斯彎下腰,痛苦地喘息起來,卻再次顫抖著舉起了手中尖刀,刺入了右眼。數秒後,另一顆眼睛也被扔了出來,藍光再度升起。
手持尖刀,赤紅之王緩緩跪倒在地,眼前是徹底的黑暗。
他看不見任何事物,疼痛卻如影隨形,這自然是他獄卒的手筆——馬格努斯的疼痛被加劇了,一個不聽話的囚犯自然是要被懲罰的。
在恍惚之間,馬格努斯幾乎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撕裂
他顫抖地跪倒在地,膝蓋處一片冰寒,奸奇的聲音又回來了,這次,祂的聲音中還帶上了些仿佛嬉鬨般的漫不經心。
“是的,你可以短暫地擺脫我,因為這裡同樣也成為了他的祭壇之一——但這有什麼用呢,馬格努斯?”
“你心裡明白,你現在表現出來的這部分自由意誌同樣隻不過是出自我的允許,你還在我掌中。你做出的一切反抗都是因我的容忍而存在,若我想,你甚至不會有機會反抗。”
“片刻的自由”馬格努斯低聲開口。“也比永世的奴隸要好。”
奸奇大笑起來,聲音就此遠去,另一種徹骨冰寒順著膝蓋爬上了馬格努斯的腳背。緊接著,魯斯將他一把拉起。
“感覺如何?”芬裡斯人問。
“糟糕透頂。”馬格努斯說。“好在我們仍有時間做接下來的事,我的一連長在何處?”
魯斯抬眼看了看那被野狼們打斷了手腳的千子,後者失魂落魄躺在地上,一言不發。
“就在那邊——”魯斯咧開嘴,抬手指了指。“——但你看不見,另外,他正被人拿槍頂著腦袋。你對這件事沒有意見吧?”
“把他帶過來。”
魯斯搖搖頭,對野狼們做了個手勢。其中一人便邁出腳步,將手腳儘斷,還被戴上了反靈能項圈的阿澤克·阿裡曼拖了過來,扔在了兩名原體身前。
他的動作相當粗暴,有如投擲死去的動物。
“該死的,野熊.”狼王忽地咒罵一句。“你動作就不能輕點?”
“他是叛徒。”被稱作野熊的戰士直白且粗俗地回答,甕聲甕氣。“而且,我才不會給一個賣掉了自己軍團的蠢貨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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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斯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眼馬格努斯——這件事可真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他居然沒從馬格努斯那滿是鮮血的臉上看見半點憤怒,隻有平靜。
“他說得對。”赤紅之王說。“我的一連長的確是個蠢貨,就和我一樣。阿裡曼,你聽見了嗎?”
千子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的基因之父。
“你交易了什麼?”
馬格努斯低下頭,那空癟的眼皮上滿是鮮血,他凝視起阿澤克·阿裡曼,再次詢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而這一次,阿裡曼沒有逃避,或者說,沒能逃避。他的嘴唇在顫抖,麵色慘白如紙灰。
“一切.”許久之後,他如是回答。“我告訴那個東西,如果我能拯救我的原體和軍團,我願意付出一切。”
馬格努斯笑了起來。
“那麼,恭喜你成功了。”他直白且毫不留情地諷刺道。“它的確拿走了你的一切,榮譽、軍團、家鄉.”
“可我們定下的契約裡那約定好的拯救——”阿澤克·阿裡曼咬牙邁動起他破碎的膝蓋,一點點地朝著原體蠕動而去。“——並未實現!它欺騙了我,原體!”
他呐喊起來,聲音在寒風中逸散,何其悲哀。
“你和它之間對拯救的定義顯然不太一樣。”
馬格努斯搖搖頭,對子嗣話語中的懇求置若未聞。他顯得有些疲憊,但還是回答了阿裡曼的話。
“但這也是我的問題,我在離開後意識到了浩瀚洋到底有多危險,可我沒有給你們明確的警告.不,或許,就算我給出了警告,你們也聽不見。四年來,你和我之間進行的每一次通訊都可能有祂在背後作祟。”
赤紅之王嘲諷地輕笑一聲。
“命運?”他仰起頭看向天空,聲音似是質問,又似歎息。“這就是我和我軍團的命運嗎?也罷。”
馬格努斯甩開魯斯的攙扶,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燃燒的城市。他走得並不快,卻足以顯現出自己的堅定。
芬裡斯人眯起眼睛,咆哮一聲,緊隨其後。狼群沉默著跟上了他們的頭狼,名為野熊的那個戰士甚至仍然不忘拖走阿裡曼。
他們的視力完好無損,卻選擇了讓這裡唯一的盲目者領路,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任由他四處行走。他們逐漸深入提茲卡,這時,這裡的景象方才被所有人儘收眼底。
阿澤克·阿裡曼絕望地睜著眼睛,看著遍地的屍骸,看著那些液化的血肉與變成膠質狀態的骨骼纏在一起,親密地在凡俗火焰中一同燃燒。
城市中還有尖叫正在回響,不似人類。一連長瘋癲般地大笑起來,野熊低聲嗬斥,讓他保持安靜,千子卻根本不聽。
“讓他發泄吧。”魯斯的聲音從前方的風雪中遙遠的傳來,好似來自遠古時代。狼王的聲音非常平靜。“這是他唯一能夠享有的自由。”
最終,他們跟著馬格努斯抵達了一座空曠的廣場。
在這裡,赤紅之王緩慢地轉過身來,心有所感般地看向了黎曼·魯斯。狼王沒有逃避,而是凝視起了那乾癟的眼皮。黑雪在狂風中呼嘯紛飛,於他們眼前閃過。
一人著甲持刃,全副武裝,一人卻隻穿著單薄染血的衣物,手中隻有一把染血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