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多無言地看見了這一幕,心知肚明他的主君仍在出力——他曾要求他不要再管這些事,而身穿黃金戰甲的巨人卻隻是虛弱地搖了搖頭。
光芒綻放,如烈日遇雪,將惡魔們儘數消融。它們的皮肉嘶嘶作響,骨骼中生出肉瘤,神經蔓延,屍骸竟然在湧動、扭曲,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血肉之網。
它們想以此繼續存在下去,直到馬卡多不得不離開,這樣它們便可繼續將福格瑞姆拖入複仇之中,使他永遠無法清醒,永遠無法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掌印者眼神一凝,潛藏於心底的怒意終於爆發。儘管隻是短短一瞬,卻也讓它們徹底消散——但他的力量終究無法真正意義上的殺死這些邪祟。
它們是諸神的碎片,生來就是為了將世界變作地獄。他現在的行為,隻能算得上是驅除它們。
但這也足夠了,他已經爭取到了時間。
掌印者再度握緊雙拳,以全力深挖福格瑞姆的內心,隻求找到那最後一片清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在一眾高度抽象化的可怕圖景中,他找到了徹莫斯人。
他正待在一個被黑暗遮蔽的角落裡,無聲地凝視著自己的記憶。他麵前擺著一塊石壁,種種畫麵從其上一閃而過,一個沐浴著鮮血的巨人正狂怒地以單手持斧,猛攻向另一個巨人。
那是安格朗,掌印者一眼就看了出來。他歎息一聲,心中苦澀翻湧。雖然早已知曉群山之子的犧牲,但親眼所見,還是不免感到震驚和痛惜。
“福格瑞姆。”掌印者輕輕呼喚。“你該醒來了。”
鳳凰猛地回頭,白發飛舞,雙眼之中怒焰舞動。晦暗的紅色與沉淪的黑色在其中化作糾纏的怒焰,再不見半點從前的紫羅蘭色。
他呲著牙,好一會兒才認出馬卡多。曾經如寶石般澄淨的人現在卻活像是一頭野獸,無比狂亂。
“發生了什麼事?”
他嘶啞地問,雙眼中有血淚正緩緩流淌,一直滑落到下巴,形成了一條蜿蜒的血路,好似泰拉古代北歐狂戰士隻在出戰前塗抹於臉上的恐怖圖案。
唯一的區彆隻在於,狂戰士們這麼做是為了使敵人恐懼,而福格瑞姆不是。
他隻是痛恨自己的無能。
馬卡多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卻沒有給出任何評價或勸告,隻有單純地講述。
“複仇之魂墜落在了泰拉之上,帶著混沌邪術而來。它本就是一座祭壇,如今更是和泰拉發生了共鳴。它已經融入了泰拉,並且,正在逐漸成為泰拉的一部分——”
“——它也在嗎?”福格瑞姆忽地打斷他。“它在不在,馬卡多?”
“在,且就在此處。”掌印者如實相告。“再過數分鐘,複仇之魂就將徹底融入泰拉,祭壇與祭壇相互疊加,從此以後便再無泰拉或複仇之魂的分彆。但你無法見到它。”
“為什麼?”福格瑞姆問。
他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半點不滿,仿佛隻是在詢問一個簡單至極的問題。
一抹苦笑終於在掌印者臉上綻放。
“因為它不想。”他說。
“我會找到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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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而且就算你可以,你也無法戰勝它。它是四個偽神的共同選擇,也是一扇存在於我們世界中的混沌門扉。如今波及整個銀河的複仇螺旋就是由它一手造就,仇恨螺旋起始於它.”
“所以?”
“所以你無法戰勝它。”馬卡多說。“你需要理智才能和它戰鬥,就像人類需要理智才可和野獸搏鬥。但你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就會徹底失去理智,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們會徹底壓垮你。”
福格瑞姆沉默了數秒,血淚還在流淌,染紅了他枯皺的嘴唇。然而,當沉默結束以後,他卻笑了起來。
“或許吧,或許事情真的像是你說的這樣,馬卡多。但是,你搞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人類不是靠著理智去和野獸搏鬥的。”鳳凰說。
他抬起雙手,黑焰燃起,利刃聚型。狂風席卷而來,吹動他的白發,末尾如燃燒般開始明滅。隻一眨眼,他們便回到了現實世界。
鳳凰喘息著跪倒在地,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虛弱.和詭異的充實。
他的手已經疲累到無法抬起,身體內的力量卻源源不絕。
他越是感到疲憊,就越能察覺到那種非人般的冰冷力量——仿佛一種呼喚,在懇切地希望他扔下人皮,拋去記憶和一切,成為一頭真正的、隻為了複仇而存在的狂獸。
不,不是現在。他對自己說。
他抬起頭,看見一抹飄蕩的影子。
“馬卡多。”
“我在。”掌印者回答,聲音有所變化,徹莫斯人卻好似一無所察。
“它和複仇之魂是怎麼抵達泰拉的?”
“亞空間跳躍,它們一早就開始準備了。從太陽係的遠端直接跳到了泰拉的近地軌道,然後開始墜落。”
“而它絕不可能孤身前來”福格瑞姆喃喃自語著從地上站起。“也就是說,泰拉除去要麵對它的進攻以外,還要應付來自天上的襲擊。”
“有關這點,我想我們不必擔心。”馬卡多說。“山陣號和帝皇幻夢號早已有所準備,羅格提前布置的各大宇宙防線也可出擊支援。”
他眼中有金色的輝光斑駁而落,福格瑞姆清晰地看見了這一幕,也由此無法再繼續裝作平靜。他閉上眼睛,在燃燒的屍骸間低下了頭。
“父親。”
光芒一閃即逝,馬卡多的形體悄然消散,露出其下真容,一雙疲憊且滿是悲傷的眼睛看著鳳凰,光芒溫暖,照在他的肩頭,好似一種應答。
福格瑞姆知道,掌印者早在喚醒他那一刻便已經離去,代替他回答那些問題的,其實是帝皇。
“我很抱歉,父親。”徹莫斯人閉著眼睛說道。“我什麼事也沒做成,我辜負了所有人。”
“不必自責。”人類之主說。“無人會責怪你。”
鳳凰不答,隻是伸出手去,像是個盲人那樣尋求著支撐。帝皇本能地伸出右手,給了他支撐。鳳凰緊緊地抓住那隻手,如落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他低下頭,不願再說任何話。
過了一會,有滾燙的眼淚緩緩砸落。
“他們要來了。”帝皇安靜地、和緩地、卻也無比虛弱地開口。“你的兄弟們馬上便到,但我看不見他們到底身處何方。尤其是魯斯這頭莽撞的狼,他本該依照我的命令行事,現在卻脫了韁繩”
“他做了什麼?”
“犧牲。”帝皇說。“大概如此吧。”
“那麼他就和我們一樣了,父親,我想你不該為這種事責怪魯斯。”
“我從沒有責怪過他。”人類之主說。“錯誤由我牽頭鑄就,隻有我可承擔責任——所以,放手去殺戮吧,福格瑞姆。”
他的支撐逐漸遠去,聲音亦是如此,仿佛雲層之上的雷鳴,其中蘊藏無窮憤怒。
“殺了它。”帝皇命令。
鳳凰睜開眼睛,聞見一股駭人臭氣,有斑斕的彩色翼膜在黑暗中緩緩張開,振動。
兩隻渾濁的白色眼睛出現在黑暗中,一個被腐爛戰甲包裹著的巨人緩緩出現於他麵前,腰間有一道巨大的創口,像是被刀所傷。他似乎很虛弱,也很意外在這裡看見福格瑞姆。
“啊這倒是超出了我的預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呼吸器內傳來沙啞的回音,好似正在地獄內講話。“兄弟,好久不見。”
“彆那麼叫我。”鳳凰舉起劍,黑焰燃燒。
“為什麼不呢?”莫塔裡安如是詢問。
鳳凰以劍作答。
本章5.3k,還有一章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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