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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斯緩慢地抬起頭。
在他的視線中,他看見一頭居高臨下的野獸。它同時具備一切猛獸和掠食者該有的東西。如利爪或尖牙,強壯有力的肢體,本能般的反應速度
但它不是魯斯印象中的任何猛獸,它是被邪惡的造物主後天塑造出來的可怕怪物,它的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光,鬢毛在血腥的風中舞動。
它充滿蔑視地盯著他,然後按下右爪。
魯斯聽見一聲尖叫,然後才是疼痛——遺憾的是,他在疼痛到來數秒後才意識到,那尖叫其實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嘔出一大口鮮血,在這古怪的腥甜味道中,他短暫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前是一片紛亂的光線,在受傷後才湧起的狂躁本能中,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已經過去十四分鐘了,兄弟。”那隻野獸竟口吐人言。“而你居然還沒死,我很驚訝。”
芬裡斯人沉默地看著它,並不說話。他還拿著酒神之矛。這矛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的一切——如果他放手,那他立刻就會死去。
還不能死,魯斯奇妙地通過某種方式清醒地告知自己:暫時還不可以死,除非
他握緊長矛。
“最後一分鐘。”野獸說。“我會為你留個全屍,兄弟。”
沒有憐憫,它說完話便朝著魯斯衝了過來。屬於野獸的皮囊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被褪去了,光線狂亂地扭曲、舞動,昔日不動如山的現實法則如今則一一被扭曲,好似刻意。
魯斯的嗅覺告訴他,敵人在前方。然而,他的直覺卻給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他的聽力又說,敵人在右側,而他卻根本看不見敵人到底在何處.
所以事實就是這樣:敵人到處都是,敵人無處不在,敵人可以從任何一個角度發起攻擊而不必付出任何責任。
它本可以一開始就殺了我。魯斯恍惚地想,長矛卻本能地順著那殘破的手掌舞動了起來。
他沒感覺恥辱,隻是覺得有點可惜,如果做好更多準備和調查,或許這場狩獵的情況會有所不同
然而,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
所以他隻是舞動長矛,然後被利爪捅穿胸膛。
荷魯斯將他挑起,仔細地打量著他的兄弟。後者在吐血,身軀痙攣般的顫抖不已。
十五分鐘的戰鬥而已,就將黎曼·魯斯摧殘成了這幅模樣?
荷魯斯惋惜地歎了口氣,緩緩放下手,輕柔地抽出了利爪,將魯斯放在了地上。他半跪在地,等待他的兄弟呼出最後一口空氣。
魯斯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曾經驕傲的野蠻人國王如今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然而,就算已經這樣了,他卻還是把那把該死的矛抓在手裡。
從手指和前臂肌肉的活動來看,他還是沒有放棄使用它的想法。
荷魯斯溫和地伸出手,按住魯斯的手。
“就這樣躺著吧,兄弟。”他用一種令人吃驚的平和開口。“沒必要再做這些根本不可能的嘗試了,你的這場襲擊根本就愚蠢至極。伱拯救了察合台,但我根本就沒有想著要傷害他”
“至少當時不想,我們是人類,自泰拉誕生,自然也該在泰拉死去。”
魯斯緩緩轉動眼睛看向他,仍然不發一言。他的眼睛裡沒有求生的意誌,隻有一種極致的單純。
對此,荷魯斯隻能想到一種描述詞:忠犬。
但他沒將這個詞說出來,不必再使用任何侮辱,黎曼·魯斯忠於他們的父親,任何人都知道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喜歡這份忠誠,但他也為此感到痛惜。
“為什麼,魯斯?”他皺起眉,終於顯露出一點痛心。“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你本可成為一匹無拘無束的野狼,為人類頂在前方,在暴風雪中尋找獵物但是,瞧瞧你現在的模樣。”
“你躺在這裡,奄奄一息,你很快就要死了,你甚至看不見我為人類謀取鑄就的那個光明未來。”
荷魯斯悠長地歎息一聲,緩慢地站起身。他孤身一人地站在他的王庭裡,被倒吊而起的死者們搖晃著在滿是灰燼的風中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
一陣白熱的熾光從某處黑暗中湧起,無處不在的混沌之力為他帶來了一個寶貴的情報,一個有關森林和林間雄獅的消息。
荷魯斯頗感有趣地轉頭凝望,不再去管他那僅剩一口氣的兄弟。
但魯斯遠比他想得要頑強。芬裡斯人雙眼無神地看著死者們渾濁泛白的眼睛,那一口氣死死地堵在他的喉嚨裡,始終未曾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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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小小的忤逆,一種頑固的、哪怕在生命最後一刻也要進行的反抗。
荷魯斯無奈地笑了。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為何還要反抗?你每存活一秒,就要多忍受一分痛苦,何不直接進入安詳的永眠?
可他還是沒有去管魯斯,一個更為有趣的計劃讓他暫時無暇他顧。它被一陣羽毛刮擦的聲響送入了他所謂的心裡。
數秒後,他瞥了魯斯一眼,刻意且緩慢地揚起了手中破世者。就在此刻,一陣潮濕粘稠的氣息忽地從黑暗某處傳出,然後是樹葉搖曳的沙沙聲響,以及一聲可怕的咆哮。
有人從黑暗中出現,踏著濕潤的泥土和腐爛的樹葉從森林裡衝出,持劍朝他砍來。
那把劍真是可怕,巨大、寬厚、銳利。耀金色的護手反射著持劍之人的臉,以及那雙滿是殺意的殘酷雙眸。
荷魯斯眯起眼睛,他的臉被一片蒼白色的光芒照亮了。那是劍光,無可匹敵的劍光。
荷魯斯微微後撤一步。
那把劍摧枯拉朽般地斬落了他的一塊左肩甲,它掉落在地,一隻猩紅的眼眸在那黑金色的甲胄碎片上無言地反射出了一隻咆哮的雄獅
“萊昂。”荷魯斯親昵地呼喚。“很高興見到你。”
雄獅的回答是另一次斬擊。
他的劍卷起了正在不斷從盧佩卡爾王庭的地麵上倒懸而起的灰燼,慘白色的骨灰隨著他的斬擊而四處紛飛,他們的臉在逝去亡者們最後殘留下來的身軀中被分割成了上萬個不同的細小碎片,就連眼睛都顯得碎裂。
荷魯斯沒有反抗,隻是再次被砍中一下。他的甲胄被劍刃重擊,可怕的聲響在整個王庭內四散,紅光從破碎的舷窗外傳來,恍惚之間幾乎讓人還以為自己身處群星之間。
一擊得手,雄獅的表情卻沒有顯得輕鬆,因為荷魯斯·盧佩卡爾還在閒庭信步,仿佛無事人。
“真有趣。”他後退幾步,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那道劍痕。“你的力量.嗯——有意思,我沒聞到任何神祇的味道。但你的確和從前不太一樣了,萊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