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仍然不作回答,隻是安靜地散去了光華。
它是沒有顏色的,本該透明澄澈,但有時候看上去卻像是一麵鏡子,比如此刻。它反射起了歐爾的臉,好讓他能看見一雙疲憊無神的眼睛,以及一張喋喋不休、囉嗦埋怨的長臉。
歐爾氣憤至極地抓住它,並猛地一扯,卻渾然忘記了鏈子的存在。他被自己拉得一個踉蹌,就那樣滑稽可笑地摔在了厚厚的灰塵裡。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像是死了一樣趴在其中,不願意再起來。
直到一些不該被他聽見的聲音從霧氣裡飄蕩而來,傳進他的耳朵,他方才勉強爬起身。寶石則在此刻再度亮起,漂浮而起,牽引著他走向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簡直就像是為了我再找了條彆的路。歐爾心想。你還真是心善,大老爺。
他刻意地無視了自己其實是主動走上這條路的事。
他抱著槍,把冒著光的寶石塞進胸口,在霧氣間行走,並一點點地確定了一件事——那喚醒他的聲音絕非自然界能發出的聲音。
當然了,現在的泰拉上恐怕並無任何所謂的‘自然’。歐爾·佩鬆專注地聽著這種聲音,仔細地分辨了起來。
第一個被他確認的聲音是刀刃劃過肉體的細碎聲響,然後是持續不斷的慘叫,以及因為距離過遠,最後才被他確認是爆彈槍聲的悶響
你要帶我去另一個戰場?
寶石仍舊沒有回答,但也並未以灼燒宣告他走錯了路,因此他隻得繼續行走。
歐爾踏過厚厚的灰燼,爬過兩架焚毀的泰坦,又踩著四分五裂的機仆走了差不多幾千米,方才看見一點除了灰色以外的顏色。
那是一種陰森的藍色,其上帶著明滅不定的閃電紋路。當然了,還有漆黑、猩紅與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金色。坦白來講,這真是一種華麗的配色,選在盔甲上似乎都顯得有點太超過了。
尤其是考慮到他們正在進行兩軍對壘。
而歐爾知道他們是誰,以及他們的敵人是誰。
——是懷言者,當然是懷言者了,除了懷言者還有哪些銀河裡的畜生會穿著猩紅色的盔甲?
但是,他們看上去和他記憶裡的那些叛徒有些不太一樣了。
這些懷言者絕大多數都沒有人形,他們的盔甲並不具備陶鋼的冷硬,而是宛如肉體般具備圓滑的弧度。他們的雙手也不再握持有武器,利爪、鉗子或由手臂延長而形成的刀刃替代了一切。
他們中有好些人看上去就像是異化的巨大蟲子,綠油油的目鏡像是眼睛一樣生出了眼皮,正在細長堅硬的絨毛後方眨動。
歐爾·佩鬆難堪地閉上嘴,喉頭滾動。
他見過很多惡心的事,比如被活生生煮熟的男人或女人,又比如被愚昧祭司手持尖刀獻祭給所謂神明的可憐孩童.
這些事和另外一件事從根本上摧毀了他對於人類社會的期盼與渴望,若不是一些變故,恐怕他早就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不問世事了。
可是,這些懷言者不同,他們是另一種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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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佩鬆接受世界上存在惡人與惡魔,但他不能接受惡人和惡魔合為一體。
這真是褻瀆。
他端起槍,沾著泥巴、鮮血和塵土的靴子撞碎了霧氣,帶著他本人走進其中。
第一個注意到他到來的人是一位好好戴著頭盔的夜刃連長。他大概是個連長吧,歐爾總是分不清他們的具體軍銜。這人看了他大概半秒,方才轉過頭去用手裡的爆彈槍繼續射擊。
歐爾沒管他這意味深長的凝視到底是什麼意思,隻顧著扣扳機。
他選擇的敵人是一個有著肉翅的懷言者,一如既往,他打的很準。遺憾的是,他手裡的這把爆彈槍對那東西起不到多大作用。
爆彈如流水般劃過,在它的肉翅上爆炸,暈染開深沉的血色和多處焦黑。異變扭曲的叛徒憤怒地低吼一聲,從混亂的戰局中一躍而起,便殺到了歐爾麵前。
看樣子,他似乎不能容忍自己被一個他眼中的凡人傷害——但他也隻能做到這件事了,他的爪子不過才剛剛揮出,尚未來得及接近歐爾,便已經被一把刀精準地一分為二。
一道陰藍色的影子一閃而過,然後便是咆哮、鮮血和令人根本無法忍受的尖嘯聲。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兩秒鐘,可是,落在歐爾·佩鬆的眼裡,卻可以分為具體的幾個步驟。
那個懷言者咆哮著傷害到了連長,他清晰地看見那東西用自己的另一隻利爪捅進了他的胸膛,可連長卻對此顯得無動於衷。他甚至懶得理會這種傷害,隻是揮出一劍。
動力劍精準無比,也威力無窮地劃開了懷言者的腹部,肩膀和閃著綠光的眼睛。鮮血飛濺而出,漆黑的火焰隨後燃起,在這具異變過的肉體上大肆燃燒。
連長再次抬起手,切斷那根利爪,並後退了一步。失去雙爪的懷言者倒在地上,開始發出一種幾乎要讓歐爾懷疑自己是否失聰的尖嘯。
他呆愣楞地看著那東西在火焰中劈啪作響,軀體融化,如油脂般逸散,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你好,歐爾·佩鬆連長。”那夜刃在他耳邊親昵地呼喚。“該回神了,不要一直盯著看,火光對眼睛不好。”
歐爾抬頭看他一眼,這才艱難地讓自己如這人所說的那樣回過神,並立刻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我是誰?”
他點點頭,呼吸格柵內傳出的聲音似笑非笑:“你的語氣聽上去很有趣啊,連長閣下.低頭。”
歐爾·佩鬆低頭。
一根尖銳的、被裝甲包裹的手指緩緩地點了點他的胸口,準確地說,是點了點他胸口左上角的一塊白色針織布。
它是被縫在軍裝上的,那上麵寫了他的名字和軍銜。
但是,早在軍裝剛剛發給他的時候,他就將這塊針織布扯了下來。遠在他還身處馬庫拉格之耀號上時,這塊寫有他名字和軍銜的布就已經被他燒成了灰。
而現在.
“我是阿德比曼·巴斯利,夜刃第三連的副官。”夜刃自我介紹道。“你看上去很迷茫,歐爾·佩鬆,你的部隊呢?”
“.我沒有部隊,但是,你不該是一位連長嗎?如果我有錯誤,請你原諒,我一直沒辦法從盔甲塗裝上就分清楚你們的軍銜。”歐爾勉強回過神,如此回答。
他試著將語氣變得自然了一點,這麼做當然是為了和這位連長拉近關係與距離,好為他接下來的問題做鋪墊。然而,歐爾卻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不是連長哦。”阿德比曼·巴斯利輕輕地說,語氣相當柔和。
他低頭,伸手拔出了卡在胸膛內的利爪。在他身後,懷言者們的身影逐漸被迷霧遮蔽了,很快就不見了影蹤。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帶著焦躁:“他們又跑了。”
“我們繼續追就是了。”阿德比曼頭也不回地答道,猩紅的目鏡仍然直直地盯著歐爾·佩鬆。“隻要趕在他們進行下一次獻祭以前就可以,不必焦躁,阿雷斯塔。”
“明白,連長。”
“我不是連長,阿雷斯塔。第三連的連長隻能是費爾·紮洛斯特,我仍然隻是副官。”
“隨你怎麼說。”被稱作阿雷斯塔的夜刃搖了搖頭,就此遠去。阿德比曼·巴斯利輕笑一聲,對歐爾·佩鬆聳了聳肩。
“我的兄弟們對我總是有諸多冒犯,但這仍然比孤身一人要好,歐爾·佩鬆連長。孤軍奮戰的士兵未免也有些太可憐了,你不覺得嗎?”
歐爾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他總覺得這人話裡有話,於是他僵硬地點了點頭,順著阿德比曼·巴斯利的話說了下去:“是的,我也這麼想。”
於是,一隻手便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麼,我建議你先和我們一起行動。”阿德比曼·巴斯利說。“你不會有意見吧?”
歐爾·佩鬆低頭看了眼那塊毫無任何動作的寶石,更加僵硬地點了點頭。
本章5.3k,十二點前還有一章,能寫多少寫多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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