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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就能被殺死的生物,歐爾對此事心知肚明。
他已經用很多方法驗證過這件事的真實性了,就算不用槍械或刀刃,徒手殺死一個人也僅僅隻需要一點五秒。有時甚至更快,你隻需要用足夠的力量擊打咽喉和太陽穴就能輕而易舉地致對方於死地。
太多的弱點,渾身上下全是要害,沒有一處地方擁有皮毛覆蓋,畏痛,可以很輕易地就被操縱.
與這些事非常矛盾的地方在於,人類主宰了很多個世界。
這件事可真是奇怪,一個如此弱小的種族憑什麼有能力做到這樣的事?
跨越星海,從天而降,施行殘酷的種族滅絕,將一顆又一顆星球納為己有.
人類曆史上多的是屠夫與劊子手,而這些人的屠宰對象都是他們的同類。然後,就在數萬年後,他們的後代將這份傳統發揚光大,將它們帶給了銀河間的其他種族。
彆誤會,歐爾不是所謂的‘人類至上主義者’,有時候他甚至更喜歡動物多於人,但他不會對這些種族滅絕的恐怖行為提出任何異議。
他知道它們曾經對人類做了什麼。
從本質上來講,那些焚燒城市,毀滅文明的行為不過隻是在進行複仇,就像現在這樣,就像他將刺刀捅入一個東西的胸口。它大聲吠叫起來,叫聲與歐爾記憶中的狗沒有任何區彆。
歐爾很喜歡狗。
所以他拔出刺刀,把它踢翻在地,然後補上一記刺擊。整個過程簡單且直接,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那隻惡魔所擁有的犬類麵貌開始逐漸消逝,在荷魯斯·盧佩卡爾正在朝神殿演化的王庭中,就連惡魔們也成了祭品的一員。
又或者說,所有仍然存在於這裡的東西都是祭品.
歐爾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的寶石,它正在發光,但這光很黯淡,非常微弱。
你能聯係上他嗎?
歐爾抬起頭,無聲地發問。他的右手正緊緊地攥著那顆寶石。
康斯坦丁·瓦爾多說,不能。
他發不出任何聲音,表情痛苦至極。
他沒有和我對話的餘力。
帝皇的造物與兒子之一繼續以口型講述他的煎熬。
他曾經可以一心百用、千用,如今卻必須完全專注於一件事上。這是我的失職,歐爾,我們全都失職了。
歐爾說,我沒有,然後繼續向前走。
一支鴉衛的殺戮小隊正在他們前方開著路,聖血天使的梅洛斯也站在前線。從殺戮的效率上來說,他當然沒辦法和鴉衛們作任何比較.
不過,他其實隻是想找到他的兄弟們,並將他所領受到的這份神聖職責分享出去。
一個聖血天使或許沒辦法和渡鴉們相提並論,但若是一群呢?天使的子嗣自有其驕傲,絕不甘心落後,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戰場上。
當然了,作為一個非常典型的自私自利的混蛋,歐爾對此事並無關心。
他正竭儘全力地試圖讓自己不要回頭凝望某處,不要去看那團正在與猩紅的光輝扭曲著纏繞在一起的金光。他已經看過一次,結果並不如何美好。
歐爾的神智在那短暫又漫長的幾分鐘內被徹底重塑了一次。如果他不是永生者,他現在八成已經成了一具腐朽的焦屍。
但就算他是,他的記憶也真正意義上地出現了破碎。
屬於人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強迫他的大腦忘卻了他在那數分鐘內看見的畫麵,歐爾討厭這種感覺,但他也清楚,如果不這樣,他根本沒辦法恢複理智。
他媽的。他忍不住發出一句咒罵,感到胸前好似墜著一顆重若萬鈞的巨石。
可他沒辦法,他隻能繼續走,他們亦是如此。
王庭的景象卻在此刻開始變得繁複且綺麗,黑暗僅僅隻是一閃而過,那立著象牙巨柱的陰森殿堂便成了一條狹窄的走廊,鋪著暗紅的地毯,血液從其下潺潺流出。
鴉衛和梅洛斯已經消失不見,這裡隻剩下歐爾·佩鬆與康斯坦丁·瓦爾多。
天花板上仍然有死者倒吊而下,雙手交叉著歸於胸前。已經腐朽的紅色牆壁上掛著歪斜的油畫,密密麻麻,每一幅都刻畫著一個身穿漆黑鎧甲的巨人,他沒有臉,或者說,暫時還沒有得到臉。
繪畫的技法詭異至極,畫家在下筆時刻意使用了極端的模糊與大麵積的色塊,顏料像是不要錢一樣的大肆潑灑。然而他又用某種方式勾勒出了一個足夠鋒利的輪廓,在這些色塊中形成了一個足夠清晰的盔甲巨人,看上去極具魔性。
它們無言地吸收著昏暗長廊內的所有光線,反射出了足以使人患上癲癇的多變色彩。
歐爾盯著這些畫作,目光在承載它們的腐敗相框上掃過,他沒有關注畫本身,而是仔細地觀察起了相框的邊緣。最終,他的目光定格於其中的某一幅。
康斯坦丁·瓦爾多警惕地靠近他,緊握手中長矛。不需要看,歐爾也能明白他會說什麼。
你在做什麼?我們必須快點離開。
不,暫時還不行,瓦爾多。
老兵自顧自地搖搖頭,朝著那幅畫走了過去,它的相框呈現出了一種衰頹腐朽的金色,顯得很不真實,金子不該出現這種仿佛受到折磨般的反應。
但真正讓他駐足不前的其實是上麵刻著的一行小字。
深入地獄之中。歐爾無聲地念出那句話。
瓦爾多的表情變得困惑了起來,他沒從歐爾的口型上識彆出半個他能懂的字。他學習過諸多語言,現在卻仿佛一個文盲。
歐爾轉過身,走向下一幅畫。
無需畏懼,隻需前進,最古老的信使。
他再次念出那句話,並走到下一幅麵前,再次念誦。靴子踩在地毯之上,留下漆黑的足跡,鮮血印在底部,猩紅刺目。
僅憑雙腿,從地獄回到人間。要有信念,將光明重塑。我將忍受折磨,因為我已看到曙光。
瓦爾多焦躁不安地朝他靠近,日神之矛已經緩緩舉起。
老兵回過頭,表情無奈,卻又仿佛受到了振奮。他換下那種隻有少數人懂得,甚至被命名為‘秘密’的語言,開始用康斯坦丁·瓦爾多能夠理解的語言來為他進行無聲且滑稽的解釋。
他將那三句話重複了一遍,甚至在最後開了個帶著嘲笑之意的小玩笑:金色是他最鐘愛的顏色,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這件事吧,瓦爾多?
但你怎麼能確定這就是他在向我們說話?瓦爾多懷疑地問。
歐爾不再回答,隻是向前走去。
戰爭可以改變許多事,瓦爾多,但我們正在經曆的這件事不是戰爭。這是兩個自然規則在互相爭鬥,演變。
這個見鬼的王庭內產生的任何變化都有他們的力量在背後推波助瀾,隻要你理解這件事,你就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他的啟示
禁軍元帥兩三步追上他。
你為何如此了解他?
老兵沒有回答,隻是歎息。足足好幾分鐘後,他才在仿佛永無止境的長廊內部給出回答。
伱以為我很想嗎?
瓦爾多扯扯嘴角。
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長廊的最深處。
他們深入地獄之中。
——
世界上有許多事都可以簡單地用劍來解決。劍,這種武器自誕生之初就因其特殊的外形被人們賦予了多種特彆的象征意義.
但西吉斯蒙德鐘愛用劍其實隻有一個原因。
他揮動它,流暢的發力和無數次練習帶來的完美弧度讓這記看上去輕描淡寫般的斬擊同時殺死了三名荷魯斯之子,他們死前仍然保持著進攻姿態,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因何落敗。
冠軍收回劍,後退兩步,如本能般順利地回到了阿澤克·阿裡曼身邊,卻在此刻看見一抹灰色的影子疾衝向前。
那是比約恩,狂奔而過的比約恩。孤狼須發皆張,銳利的獸瞳內部沸騰著殺意。他像是從前那樣衝入了敵陣之中,承擔起了雷霆的一部分責任。
索爾·塔維茨一手持劍,一手開槍,以火力掩護。數秒後,比約恩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從魔潮中回到了他的兄弟們身邊。
還有多久?他問道,並抹了把臉,甩了甩頭。
鮮血飛濺,剩下三人卻臉色如常。阿澤克·阿裡曼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剩下兩人就是真的不在乎了——類似的事在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數百萬次,若哪天比約恩不這樣做,他們反倒會不習慣。
再給我一點時間。阿裡曼如是回答。
這還真是奇妙——他們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卻能在心底聽見對方的話語.
他手裡捧著一本書,書頁正在顫動。猩紅的字符在其上扭曲跳動,書頁甚至開始褪色,時間在其上施加的痕跡已經變成了死者骸骨一般的慘白。阿裡曼對此事一無所知,其他人則閉口不談。
你說了算,瞎子。比約恩咧嘴一笑,將斧頭扛在了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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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潮迎麵而來。
比約恩率先衝入其中,拳刃與銳斧狂野的舞動。索爾·塔維茨繼續火力掩護,且總是能在恰當的時間提醒比約恩,讓他躲過那些來自他視野盲區的險惡襲擊。
西吉斯蒙德半步不離地守在阿裡曼身前,他的劍刃即是雷池,無物能夠越過。他們就這樣穿過了這片無生者的聚落,並很快找到了另一支帝國軍隊。
我總是很喜歡這群獵犬的。比約恩嘀咕著說道。你看他們戰鬥的模樣,真是勇敢啊。嘿,阿澤克·阿裡曼?你看得見嗎?
盲者氣憤地罵了他一句,孤狼哈哈大笑,伸冤人沒理會他們,隻是看向了他們中唯一的冠軍。西吉斯蒙德則在他說話以前開了口,仿佛已經算準了索爾·塔維茨要在什麼時候開口說話。
是卡恩。他說。看樣子幾乎所有人都到了。
卡恩?
比約恩將頭扭過來,顯得稍微有點興奮。
就是那個你經常提到的卡恩?指給我看看,阿德。
他親昵地將西吉斯蒙德名字的最後一個音節變成了昵稱,顯得很放肆,帝國之拳卻沒什麼意見,隻是舉劍刺向了某個方向。
順著他的劍刃望去,比約恩果真看見了那個名聲在外,卻又沒多少人真的見過的卡恩。戰爭獵犬們的藍白色塗裝已經被鮮血徹底覆蓋,看上去卻渾然天成,好似天生如此。
他沒有戴頭盔——準確地來說是隻戴了三分之一。大半個頭盔都被某種撕裂傷徹底摧毀,隻剩下下半部分還殘留在他的臉上。他手持兩把鏈鋸斧,正在和荷魯斯之子們進行血腥的肉搏戰.
而戰犬們並未占據優勢,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粗略估計大概隻有幾百人。可正在圍攻他們的那支荷魯斯之子的部隊至少也擁有兩千人之多,這樣數量上的懸殊差距不是一兩個精銳戰士的戰鬥力可以彌補的。
比約恩摸摸他的犬齒,忽然扭頭看向索爾·塔維茨。
你怎麼想?孤狼問。
我們首先是阿斯塔特,然後才是雷霆的兄弟。帝皇之子如此回答。而且,你也明白雷霆的性格,他最恨這種事情了。
比約恩無聲地一笑,抬起雙手,做好了戰鬥準備。然而,就在數秒後,他便將雙手放下了。原因無他,因為一個獨臂的巨人已經從屍山血海中無情地殺出。
他的肩膀寬闊如山嶽,赤裸的胸膛上滿是傷疤。他的臉已經被鮮血模糊到了完全無法看清的地步,整個人看上去仿佛曾經浸泡在鮮血中。他每踏出一步,便有血霧從身體各處彌漫
他光是奔跑,便自有一種駭人威勢。他不加掩飾的衝鋒很快便取得了成效,這個巨人看似野蠻地衝入了荷魯斯之子們的陣型裡,手中巨斧無情地橫斬,血肉紛飛。
沒有任何人能夠攔住他,哪怕是身穿終結者的精銳荷魯斯之子。可他們很快就想到了辦法——他們開始舉槍,瞄準那個巨人赤裸的胸膛,想要以一輪高效的齊射將他放倒.
他們扣下扳機,槍口卻忽然炸膛。
比約恩輕笑著壓低身體,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知道嗎,瞎子?你有時候還是有點用的.
阿裡曼在自己的鮮血中含混地罵了他一句,眼眶中的怒焰正在熊熊高漲。古籍無風自動,其上字符猩紅,扭動如活物。索爾·塔維茨低頭凝視,看見一行文字。
“凡祂眷者,信者,必將亡於刃下。”
真是可怕。帝皇之子想。他們開始衝鋒,徑直衝入那片血腥的地獄磨盤。
——
貝爾洛斯·馮·夏普慢慢地、慢慢地站起了身。他深呼吸了好幾次,心緒方才終於平靜下來。這聽上去是個好習慣,但你必須得忽視他是在屍體堆中進行的這件事。
他身邊躺著十一個邪教徒,四個被開膛破肚,兩個被斬首,剩下的五個則是被他用旗杆刺穿。這麵旗幟的杆頭和杆尾都很鋒利,至少對於邪教徒們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
他走到一個邪教徒身邊,將旗杆深深地插入他的頭顱。鮮血噴灑而出,還帶著熱氣,貝爾洛斯則沒管那麼多。他隻是彎腰撿起自己的長劍,然後將它歸入鞘中,又理了理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襯衫。
他那副花重金買來的金絲眼鏡已經完全不見影蹤了。
真可惜啊。他一邊想,一邊拔出旗杆,用雙手握住了它,並開始揮舞。
他早就做過這件事無數次了,以往通常還伴隨著號角聲與咆哮聲,用來鼓舞士兵。但他現在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不停地揮舞旗幟
大概十二分鐘後,有一些人團結在了這麵旗幟之下。
他們不認識它,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他們不明白四道金色的閃電為何要穿過一隻振翅欲飛的帝國天鷹,他們不知道曾經有多少人團結在這麵旗幟之下,或是站在它的變種之下。
貝爾洛斯知道答案,但是他懶得講,沒有那個必要去進行解釋。這麵旗幟意味著人類的勇氣與團結,意味著一種要將泰拉上的禍害統統殺死的決心,意味著他們將為帝皇而戰
恰如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