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傑阿決定開口,但他會以相當緩慢的語速來和這位牧師進行溝通。然而,他的計劃還沒來得及施行便已經失敗。
“你這混蛋!”一個女人怒罵著朝他走來,聲音非常暴躁。“你毀了我的交易所!”
圖傑阿眼前閃過那個女職員的臉。隨後,他非常識時務地舉起雙手,並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我沒有。我沒有毀壞任何屬於你的財物,公民戈爾。你的交易所內隻有六名警衛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皮肉傷,至於那些彈孔與被打碎的玻璃門,它們都是盯上我的那夥暴徒造成的。”
“伱很會說啊!”
戈爾咆哮起來,表現得非常憤怒,卻沒有再往前走一步。她停在了那名牧師的身後,粗糙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她裝著一隻義眼,鼻子歪斜,顯然過去經常受傷。她的側臉有一條很大的舊傷疤,留下了非常明顯的縫合痕跡。
這意味著給她做手術的人是個庸醫,而這和那隻義眼的精密程度完全不匹配。她的頭發是一種淺栗色,並且無師自通地和一些追求獨特的暴徒一樣,將頭發高高地紮成了衝天辮。
光是看著這位戈爾,圖傑阿就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早年艱辛求生,曆儘艱險的勵誌故事。
然後他說:“我的口才的確飽受我的上司賞識,多謝你的誇獎,戈爾女士。”
他說完這句話,便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那位牧師。
“你他媽——”
戈爾的臉猛地抽搐了起來,按理來說,她這種人應該立刻拔槍出來,將圖傑阿的腦袋徹底打穿。
他了解他們,尊嚴在巢都內是個非常有趣的詞語,有時候,它一文不值,有時候,人們也會為了它大肆流血。
而對於戈爾這種小首領來說,丟了尊嚴,而且無法找回尊嚴的情況,恐怕比死亡還要恐怖。
但她沒有拔槍。
圖傑阿深深地皺起眉。
“你在試圖激怒戈爾,調查員先生。”牧師恰到好處地開口。“這不是一件好事,我認為——”
他的聲音被一陣從教堂外傳來的吼聲打斷了。
“——把人交出來,牧師!”有人吼道。“我們知道他在裡麵!把他交出來!”
圖傑阿轉過頭,開始追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也借此機會觀察了一下教堂內部。
這間教堂不怎麼大,甚至沒有為可能前來的信眾準備椅子。但是,它堆滿了雕像。大大小小的帝皇雕像堆滿了每一個牆角,每一個台階。
有的是木製的,有的是石頭的,還有一些甚至是水晶的。它們每一個都被擦得一塵不染,乾乾淨淨。然後是蠟燭,這裡似乎沒有電力係統,寥寥幾個燭台提供著僅存的光明,其中一個就被放在他身邊。
“我出去一趟。”
牧師對戈爾點頭示意,如此說道,便轉身匆匆離去,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圖傑阿看著他從教堂的側門離去,伸出右手,抓住燭台,一點點地站了起來。
“坐下來,白癡。”戈爾輕蔑地說道。“還有,把你的臟手從那個燭台上拿開,它可是我捐獻的。”
圖傑阿沒理她,但也將手鬆開了。
他一點點地邁開腳步,走到了一張一看就知道被當做過臨時手術台的簡陋木床旁,他的大衣與帽子都被掛在它的邊緣。
它的底部安裝有滑輪,邊緣有用來推動的扶手,以及一個多出來的小平台,上麵放著一個鐵盤,裡麵有兩顆子彈,以及一把狀況良好,沾著血的手術刀。
扶手非常圓潤,顯然經常被人使用,木頭的顏色也是暗紅的。將以上這些事統統結合起來,圖傑阿便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張木床大概就是被設計用來當做手術台用的。
也就是說,那位牧師可能經常乾類似的事替人治療,將血和紛爭引到神在凡間的居所之一?
這倒真是奇怪了,一個並不虔誠,而且經常違反戒律的牧師?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巢都裡的人敢於上門來挑釁他,讓他交人?
圖傑阿慢慢地伸出手,拿回了帽子,慢慢地戴上了。
“我的槍呢?”他頭也不回地問。
“在我這裡。”戈爾冷笑著回答。“你不會是想要回去吧?”
“不然呢?”圖傑阿問。
他當著她的麵,將手伸入了大衣的口袋,再次掏出了一把糖果。他選出一顆,動作迅速地將它剝開,送入了口中。
而這一次,在他的味蕾上所爆發出的味道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種,而是一種非常特彆的味道。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味道,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是真正的甜味。
不是酸,不是澀,也不是怪異的可怕甜味,而是一種滿溢清香的甜味。它醇厚、濃鬱,充斥著極強的幸福感。
圖傑阿一時失語,準備好的下半句話也咽回了肚子裡。
在他身後,戈爾發出了一陣嘲笑。
“一個調查員居然吃這種便宜的糖果?真可笑,你們這幫法務部的走狗不是一個個都富得流油嗎?”
“很明顯,我除外。”圖傑阿慢慢地說道,並轉過了身。他將糖果的糖紙留了下來,放進了褲子的口袋。他暫時不想去看這張可能對他來說非常有用的糖紙。
“得了吧,誰知道你來利塔特拉是為了什麼?你們這幫狗娘養的走狗永遠會惹出亂子”
“什麼樣的亂子?”圖傑阿問。
“你自己心裡清楚。”巢都人嫌惡地回答。
“如果你指的是變種人、非法靈能者,被命令禁止的危險走私品,或者是一些正在醞釀陰謀的邪教團體的話,這些事可不是我們惹出來的。它們本就存在,我們是解決它們的人之一。”
“你們解決的方式就是把找執法隊所有涉事的人全都吊死嗎?不管他們是否無辜?”
圖傑阿慢慢地歎了口氣,反手拿過大衣,給自己披上了。
教堂外傳來的聲音正在變得愈發嘈雜。
“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公民戈爾。”他慢慢地說道。“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無辜之人,但我們沒有權力去宣判此事。”
他伸出右手。
“現在,把我的槍給我,如果你不想讓那位牧師死的話。”
戈爾仍然輕蔑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他不會死的,白癡。”
“何以見得?”
戈爾沒有回答,隻是走向了牧師離開的那道小小的側門。圖傑阿皺起眉,但也還是跟了上去,種種疑點仍然在他心底徘徊。
他前來利塔特拉的消息是不可能被泄露的,法務部調查員的行蹤有時候就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
儘管中途出了點小小的意外,星港上的許多人都聽見了那位船長的咒罵,有一名調查員來到利塔特拉的消息也不該流傳得如此之快。
且不論那個給【嘻吻】酒吧看大門的男人到底是怎麼認出他的,光是本地警員的反應就足夠奇怪了。他們居然放心一個調查員在他們的轄區裡隨便走動,而不是派人限製他
還有現在,那些人不僅能在巢都裡迅速地找到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的他,甚至還有勇氣衝到一座教堂麵前,要求國教的牧師交人。
當然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最要緊的一個問題。
他是怎麼獲救的?
懷揣著這些答案,圖傑阿跟著戈爾走向了那道側門。在他們身後,燭火仍然搖曳,帝皇的塑像卻悄無聲息地變了個模樣。
有鮮血開始在地板上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