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被撞破,天空中傳來陣陣雷鳴,利塔特拉的太陽在聖靈月第一日的淩晨時分悄然升起。它的光輝是如此璀璨,哪怕是薩姆斯都不禁為之慘叫出聲。
艾瑞巴斯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劇烈的痛苦中,他們都沒有發現,有一點金光正在太陽的光輝中朝著他們直衝而來。
當然,還有數十個燃燒的空降倉。
——
康拉德·科茲平靜地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高昂著頭,腳步堅定地走在這片哪怕是他也無法看穿的黑暗裡,顯得泰然自若。
仿佛他不是正在步入一座恐怖的監牢,而是正行於歸家之途。
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逸散,在無儘的歲月中,這裡總算擁有了聲音的概念
伴隨著他的前進,世界在他腳下悄然改變。虛無和黑暗就這樣緩慢地褪去,微弱的光芒逐漸亮起,然而,這並非康拉德·科茲的力量。
夜之王停下腳步,摘下自己的王冠,以人子的身份向他的一位父親問了好。
“很久不見了,父親。”
光輝閃爍,模糊且龐大的聲音一掃而過,不可名狀,難以理解。無數個人都在其中講話,哭泣、尖叫,嘈雜如世界毀滅,或胎兒新生。
夜之王沉默地聆聽著,雙眉緊皺。哪怕是對他來說,要理解這個聲音所傳遞出的訊息也並不容易。
不過,最終,他還是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的確如此,康拉德。”
科茲垂下眼眸,將歎息咽進了喉嚨,轉而露出了一個微笑。
“看來還是做人好,是不是,父親?我成了神子,你成了神祇,卻連基本的溝通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光輝再次閃爍,隻是這一次卻沒有聲音傳出。它不斷地閃爍起來,一陣陣金光如海浪般撲向周圍黑暗,仿佛是要以此驅離它們。
科茲沉默地等待著這件事結束,卻相當意外地在數分鐘後聽見了一個嘶啞乾枯的聲音。
“.不錯的笑話。”光輝中的一個人形虛弱地說道。
科茲看向他,臉上沒有半點喜悅,反倒一片憂慮,甚至隱有憤怒。
他快步走過去,本想伸手觸碰這個人形,卻被它所散發出的光輝灼燒了身體。在嘶嘶作響的燃燒聲中,夜之王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搖了搖頭。
“你怎麼能親自到這裡來?”他低聲指責道,順便還將右手背在了身後。
“我很抱歉,康拉德。”人形滿懷歉意地說,他的聲音聽上去極其虛幻且不真實,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隻是早已對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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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再道歉了。”科茲麵無表情地重新戴上王冠,順便還露出了兩顆尖牙,像是正在以此威脅。
話音落下,他就此大步走向前方,那金光所鑄就的人形卻沒有跟上去,反倒開始在原地消融。科茲對此心知肚明,甚至一早就知道他並不能長久的存在.
“彆覺得你虧欠我。”他背對著那團光輝,如此開口。“也不要為此做些愚蠢的事,我們都有職責在身呢,父親。”
人形沒有回答,隻是緩慢地消逝,那光輝卻留了下來,為科茲照亮了前方的路。
不過,說來荒謬,但此處其實是沒有路的。所謂的道路不過隻是一片虛無,誰也不知道康拉德·科茲是如何走在這樣的事物之上。
他本該墜落而下,在這片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持續下落,最終成為囚牢內的另一個囚徒。然而,這座囚牢對他沒有這種渴望。
它是一個神祇親手為自己打造的可怕監牢,所有的設計都隻是為了讓他痛苦,卻又不至於真正絕望,它僅能容納一個囚犯。
這是一個憤怒且絕望的人對自己最決絕的報複。
折磨的藝術啊。
午夜幽魂如是想道。他垂下頭,試著微笑,卻沒能成功。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那個人,畢竟,時間在這裡根本沒有意義。一秒鐘可以是一萬年,一萬年也可以是一秒鐘,無儘的歲月,無儘的沉淪。
更何況,就算他真的找到他,他又真的能認出他嗎?誰也不知道曾經名為卡裡爾·洛哈爾斯的人在這裡待了多久,他的刑期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無限期
真的有人能承受住這種折磨嗎?
如果他忘記了一切,我該怎麼做?
午夜幽魂沒有答案,隻是繼續向前走。他知道自己不該想這些事,但他沒有辦法不想。
他的一位父親曾說自己是個天生的悲觀主義者,他不知道的是,午夜幽魂實際上也樂觀不到哪裡去。
一個常年麵對著黑暗的人若是能夠保持樂觀的心態,才是詭異到了極點。而且,這是完全符合情理的推測。
他已經瘋了,一定如此。幽魂想。他不可能還保有任何理智。
所以,我該怎麼做呢?我必須讓他想起自己是誰。或許分享我自己的記憶對此會有幫助,又或者,我該像馬格努斯說的那樣提前準備好了再進來。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人類永遠缺少時間。
卡裡爾·洛哈爾斯命中注定要在此刻複蘇.
他猛地握緊右拳,將那塊堅不可摧的碎片握得咯咯作響。
命中注定。他咀嚼著這四個字,麵無表情地咬住自己的牙齒,恨不得割開自己的喉嚨。
午夜幽魂繼續向前走,步伐始終不停。他思緒萬千,情緒複雜,卻完全沒有升起‘退縮’之類的想法。
他堅定得令人恐懼,單純的責任驅使做不到這件事,若隻是情感推動,實際上也顯得單薄。
這份堅定由感情與責任共同構成,推動著午夜幽魂在這片已經被微光照亮的黑暗中平靜地前行,並找尋一個囚徒的身影
他走了很久,然後,他被找到了。
不是一個兒子找到了他的父親,而是一個父親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兒子。
他聽見了那聲呼喚,於是他站起身,從麻木和絕望中走出,甚至沒有質疑這到底是不是另一個足以導致他沉淪的幻覺。時間在這裡沒有意義,所以,他到底在黑暗中長途跋涉了多久?
這都不重要了。
他站在他的兒子麵前,背對黑暗,麵向微弱的光輝,麵向午夜幽魂或康拉德·科茲,麵向一個頭戴月光王冠的王者,麵向一個表情怔然,失去語言能力,甚至比他還要手足無措的人子。
許久之後,有一個人在黑暗中輕輕地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如正行於萬米高空,孤身走在一條吊索上的人。沒有保護措施,隻有狂風撲麵,隻有寒冷和孤獨,以及搖搖欲墜的理智。
這個人抬起他瘦骨嶙峋的右手,觸碰到了一張蒼白的臉。起初隻有冰冷,數秒後,有無法再繼續隱藏的溫潤從上方滴落而下,帶來一陣溫暖,以及一種他已經忘記該如何去形容的感覺。
囚犯收回右手,竟然微笑了起來。
“父親.”幽魂顫抖著嘴唇,吐出這兩個詞。
囚犯張開嘴,從喉嚨內發出了一陣歎息般的聲音,以及緊隨其後的模糊呢喃,仿佛一個正在牙牙學語的幼童。
他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個澄澈且平靜的笑容在短暫的錯愕後很快便誕生,隨後竟然演變成了一種單純的笑意。
他伸出雙手,抱住那個已經遠比他要高大的人,同時,還伸手取走了一塊碎片。
狂風呼嘯而起,黑暗片片碎裂,微光褪去,聲音回歸。麻木被重新堅定的意誌代替,絕望被一滴眼淚徹底擊碎。
一顆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卡裡爾·洛哈爾斯歎息著睜開了眼睛,推開了一扇木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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