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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巨大的營養罐,貝利撒留·考爾緩緩地後退了幾步。
營養罐裡漂浮著一個巨人,他看上去陷入了沉睡,眼皮緊閉。他的皮膚上滿是縱橫交錯的疤痕,但並非戰爭留下的功勳章,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實驗中不斷受傷,又不斷縫合的結果。
他很強壯,肌肉形態兼具力與美,絕非自然長成,充斥著強烈的設計感。比起尋常阿斯塔特來說,他要更高大一些,但他的皮膚上沒有任何黑色甲殼。
他看上去是阿斯塔特,但他屬於哪一個戰團?
無人得知答案,至少羅伯特·基裡曼完全看不出來。
“我創造了他。”考爾以艱澀的語氣扔出一句話。
“解釋。”基裡曼簡明扼要地說,眉頭緊皺。
考爾深深地歎息一聲。
“他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他既不是克隆人,也並非自然誕生的人類。我用我能得到的最為純潔的人類基因為樣本讓他擁有了生命。”
考爾說著,走到了這個隱秘的工作間的角落。那裡擺放著一張長桌,許多線纜從天花板上垂落,幾乎將桌麵遮蔽。
考爾的一條附肢緩緩抬起,將這些線纜統統扯了下來,並扔在了地上。一個較小型的空營養罐就此顯露,它已經很老舊了,鐵灰色的表麵上遍布斑痕。
考爾用附肢將它搬起,帶到了基裡曼與卡裡爾麵前。
“基因調整是一項危險的技術,從胚胎時期開始就必須時刻受到監護。彼時還在火星上的我花了十年來推進這個項目,最後,我從這個培養罐裡得到了一個身強體壯,毫無疾病,聰明異常的孩子。”
“他可以適配任何一位原體的基因種子,並完美地度過危險期。那十九道改造手術對我來說也並非難事,甚至稱得上是簡單。”
“但我的目標不是從無到有地創造出一個阿斯塔特,我被交付的任務上不是這樣描述的,因此我將他放入了靜滯力場,轉而開始等待原血之棧。”
“也是在這個時候,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大人找到了我。”
基裡曼的表情立刻就變了,就連語氣也是如此。
“科拉克斯?”他問。“他和你見過麵?”
“是的.”考爾說,他的語氣隱含欽佩,不容易聽出來,但卡裡爾仍然捕捉到了。
他繼續專心地聽。
“他是專程前往火星的,正如我所說,那個時候我還不是大賢者,但他仍然指名道姓要見我。我的第一反應是他知道了我的任務,為此,我感到恐懼。”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來找我必定是為了我的任務。我擔心他會殺了我,我不怕死,但如果我死去,我就無法再完成帝皇交給我的任務。”
基裡曼立刻嚴肅地為他並不在場,而且來自過去的兄弟進行了辯駁,聲音高昂。
“科拉克斯不是這樣的人,考爾。他絕不會濫殺無辜,更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古板的人。”
考爾笑了,他點點頭:“是的,大人,這件事顯而易見,否則我是如何活到今日的呢?”
“總之,在他的旗艦上,我見到了他,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的確是為了我的任務而來,但事實與我的想象截然不同,他竟然是來幫助我的。”
“他給我帶來了原血之棧,不僅如此,還有一項異常寶貴的技術,更準確地說,是一份僅存的樣本。”
考爾轉頭看向那個巨大的營養罐。
“是他?”基裡曼問。
“不,不是,大人。”考爾說。“而是一位將死的鴉衛。”
基裡曼低下頭,用繼承自某位女士的習慣閉目沉思了數秒,隨後忽然開口:“和拯救星之亂有關?”
“是的。”考爾歎息。“那場災難讓暗鴉們死傷慘重,儘管他們還是勝利了,但是,就我個人來說,我不會將那樣的犧牲稱之為勝利。”
羅伯特·基裡曼緩慢地握緊了雙拳,手指嘎吱作響.但他依舊保持了平靜,並頷首示意考爾接著說下去。
“那位鴉衛名為納爾瓦·赫夫,我見到他的時候——”
考爾忽然停頓片刻,敲了敲自己的義眼。一道光幕從他眼中緩緩綻放,投射在了基裡曼與卡裡爾眼前。
光幕躍動,一個人影緩緩出現。
他躺在一個複雜的醫療器械中,盔甲不知為何熔爛掉了,和血肉混合在了一起。他的整個上半身均受此重傷,大部分臟器都與金屬糾纏著混在了一起。
儘管如此,他依舊對光幕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希望我能給你帶來一點幫助,考爾神甫。”納爾瓦·赫夫虛弱極其虛弱地說。
光幕閃爍,納爾瓦·赫夫蒼白的臉就此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臉,一張疲憊不堪,且痛苦異常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緩緩開口。
“我辜負了我的子嗣們,考爾神甫。”他微笑著說,僵硬的肌肉卻將這個笑容變得苦澀。
“但是,我沒有辜負我對我的父親立下的誓言,我在離開泰拉時曾與他的精神交談,我對他發誓,我將以一切捍衛他給予我的遺產。你也對他發了誓,對不對?”
光幕上下搖動。
“啊,你很幸運,但也很不幸,神甫。我祝福你,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務。”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收斂起他的笑意,被痛苦折磨得枯槁的臉上再無任何一點可以被稱之為‘生氣’的東西,所見所及,皆為一片死氣。
光幕消散。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大人將他的一位子嗣交給了我,從死去的納爾瓦·赫夫的身體中,我發掘出了一項我無法對任何人透露的技術,它對我的研究起到了巨大的幫助。”
考爾一邊說,一邊陷入了沉思,就連語氣也變得接近於呢喃。
“原血之棧中存放著全部原體的遺傳物質,而帝皇要求我創造出新一代的阿斯塔特,以麵對更加可怕的戰爭。我冥思苦想許久,才終於得出一個結論。”
“我認為,要做到這件事,我就必須將原血之棧中那些純淨的,沒有受到過任何軍團兄弟或戰團兄弟基因改變的遺傳物質置入一個人的體內,讓它們和他相結合。”
“然後,我將以他為藍本,逐步創造出更多的專門適配於各位原體基因種子的衍生基因序列。”
“帝皇曾經就是這樣做的,大人。他曾用從原體們的遺傳物質中分離出的衍生序列創造出了第一批阿斯塔特。”
“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向前凝望,但我實在愚笨,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迷霧。縱使納爾瓦·赫夫中尉的基因片段也幫了我大忙,這項工作的進展也推進的十分緩慢。”
他終於抬起頭來,好似情不自禁般地走到了那巨大的營養罐麵前。罐中的巨人如同死去一般沉靜,對他的視線毫無察覺。
羅伯特·基裡曼嚴肅地走上前來,和他一同凝視,並輕聲詢問。
“所以,伱的意思是,他體內擁有所有原體的基因序列?”
考爾急急忙忙地笑了,這笑容很生硬,仿佛是為了掩蓋某種他不願意表現出來的情緒。
卡裡爾看得真切,那種情緒不會出現在一個冷血的研究者身上。
坦白來講,他有些感同身受。在這實驗室的另一邊,考爾開始解釋。
“我很難從科學的角度上否認您的話,大人。但事實不是這樣,正如我所說,他是一個藍本,一個結合了所有原體遺傳物質的試驗品。”
“他的基因與任何原體或他們子嗣都僅僅隻是相似,卻無法匹配。他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個體,在這個銀河裡,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兄弟。”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阿斯塔特?他沒有經曆十九道改造手術嗎?”基裡曼立刻追問。
“沒有,大人,我沒有對他做過手術,但他擁有一個正常阿斯塔特通過手術植入的全部器官,我從納爾瓦中尉身體中得到的技術讓他在發育期間就自然而然地擁有了這些寶貴的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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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需經受那些改造手術就能自然地成長為阿斯塔特,可是”
基裡曼按捺住他激動的心,以柔和的語氣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我失敗了。”考爾說。
在這一刻,大賢者那殘缺的半張臉上滿是茫然。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嘗試,我試過了我能想到的每一個辦法來繼續推進這個項目,但我根本做不到。”
“從他基因中提取出的純潔片段和各大戰團所提供的基因種子在培養皿中結合的相當好,但是,每當我將它們植入一個新的受術者體內時,這些純潔的基因就會產生變異。”
“彆說自然成長為無需手術的阿斯塔特,他們甚至活不過幾個小時就會立刻死去.”
考爾閉上嘴,數秒鐘後,他笑著搖了搖頭。
“所以我不得不宣布我失敗了,大人,貝利撒留·考爾卡在了這個項目上長達數千年,不得寸進,屢試屢敗,屢敗屢試。”
基裡曼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他看上去竟然沒有失望,甚至連責怪的情緒都沒有。
他背起手,後退兩步,對考爾說道:“既然如此,你能喚醒他嗎?”
“可以是可以,大人,但是為什麼?”考爾困惑地問。
“好奇。”馬庫拉格之主坦誠地說。“我想和這樣的一個生物交談。”
考爾收斂起他的情緒,點了點頭,走上前去開始操縱營養罐前方的一台麵板式沉思者。可就在此時,卡裡爾卻忽然開口。
“他有名字嗎?”
考爾的身形頓了頓:“.沒有,大人。”
“給他起個名字吧,大賢者,我們會在外麵等候。”卡裡爾說,並轉身離開了這個單獨的工作間。
羅伯特·基裡曼雖然不解,卻也跟了上去。門外的世界依舊布滿了各種機械的運轉聲,聽上去依舊悅耳且富有韻律。
數秒鐘後,卡裡爾率先開口。
“他不僅僅隻是把他視作一個試驗品,或是他的創造物。考爾大賢者身為人類的部分在那個機械身軀上已經剩不下多少,但他依舊人性豐富,羅伯特。”
“你在說什麼,卡裡爾?”
馬庫拉格之主疑惑地問道,他的話讓卡裡爾看了他一眼。在這一刻,他原本是有些問題要問的,但他終究沒問出口。
羅伯特·基裡曼那頭灰白色的頭發就是他問題的答案。
戰爭改變了一切。戰爭讓羅伯特·基裡曼從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成為了如今這個講究實用,有些時刻甚至顯得無情至極的人。
他依舊對理想有追求,他也依舊和過去一樣,是一個保護者,是一麵盾牌.但他失去的那些東西,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是在說——”卡裡爾慢慢地回答。“——貝利撒留·考爾將那個營養罐裡的生物視作他的兒子。”
“可他甚至沒有給他一個名字。”
卡裡爾微笑著搖搖頭:“他隻是在逃避而已,羅伯特。”
他正式地轉過頭,與羅伯特·基裡曼對視,並輕聲開口:“就像你刻意地對塔拉莎·尤頓避而不談。”
基裡曼猛地咬緊牙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