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什麼?
納羅斯的代理城主在士兵們的歡呼中收起他的劍,目送著綠皮們倉惶地退去,心中卻一片迷惘。
我不是羅伯特·基裡曼,這點毫無疑問。我不需要睡眠,也幾乎不需要休息,精力堪稱無窮無儘。
有些東西我一看就知道是什麼,進而延伸出它的作用,它能變成什麼,它在哪方麵有缺陷。我能對我見到的所有事進行思考與分類,就好像我天生就知道這些事應該如何運作。
我是人類嗎?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城牆之上。老領主滿麵笑容地看著他,詭異地竟然帶有幾分驕傲,士兵們則高呼著他的名字為他歡呼。
不遠處從城內出擊的小股騎兵也已經結束了對綠皮們的追殺,返回到了他身邊。他們簇擁起他,開始高呼羅伯特·基裡曼這個並不屬於他的名字.
我不是人。他如釋重負地想。但我也不是怪物。
數分鐘後,綠皮們的屍體開始被集中焚毀,城門前的所有土地則被平民們用鋤頭一一翻起,然後往其內灌入一種以水銀為主要材料的強效複合藥劑。
在基裡曼還沒來的時候,他們的辦法是撒上油脂和木柴,持續地燒上幾天幾夜。而現在,他們有了新的辦法。
一切都正在朝著好的方向前進,井井有條,渾然不亂。納羅斯的所有人都對他們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這一切,都是因為羅伯特·基裡曼。
在他們頭頂,一隻黑鳥悄無聲息地凝視著一切,它很快就振翼飛走。
——
“羅伯特·基裡曼?”亞戈·賽維塔裡昂用疑問的語氣念出了這個名字。
卡爾吉奧無言地點了點頭,轉而將一個正在瑟瑟發抖的平民推到這間才剛剛建立,還彌漫著材料氣味的房間中央。
五個遠比他高大的披甲巨人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似人類的慘白,以及完全漆黑的眼眸
“再把你告訴我的事情說一遍,達維爾。”卡爾吉奧說。
他已經儘量用了溫和的語氣,但話語中透露出的那份沉重還是被名為達維爾的平民察覺到了。
他立刻條件反射地掛起一副滿是卑微與討好的笑容,對著卡爾吉奧連連點頭。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大人。”
他開始敘述,身體顫抖,滿懷恐懼,但依舊儘可能地保持了口齒清晰。
賽維塔抱著雙手,沒有讓自己視線的落點放在這個人身上,甚至沒有落在他附近。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一個凝視可以對凡人造成什麼樣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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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他人可並不這麼想——當然,他們也並不需要這麼做。
凱烏爾·薩霍拉坐在他的位置上,雙手握拳,放在桌麵之上,正十分專注地聽著達維爾的講述。
謝赫爾·冷魂則緊皺雙眉,思緒明顯地已經橫飛天外。
賽維塔甚至都不需要看就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審判之刃作為一個和審判庭深度合作的戰團,在某些方麵的思維邏輯是和審判官們高度相似的.
獵手略過不表,他坐在那裡的模樣在賽維塔看來和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彆。
斯卡拉德裡克是最無動於衷的一個,他低著頭,安靜地靠在牆壁一角,看上去仿佛一座雕塑。
達維爾的講述一共持續了十一分鐘左右,這個明顯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用儘渾身解數,以最精簡的語言將那些有關納羅斯和羅伯特·基裡曼這個名字的傳言都講了一遍。
他甚至就連自己的身世都沒隱瞞,據他所說,他以前是西邊某位領地裡的一位宮廷大臣的兒子。在十七歲的時候,領地被攻破,他則和領主的兒女一起逃到了另一座城市。
但當地領主並不歡迎他們的到來,領主的兒子很快就因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惹上了麻煩,最後被投入了監牢。女兒則草草地嫁給了一位騎兵隊長,尋求庇護,據說過得很不如意。
達維爾自己則依靠學識謀取了一個教師的身份,日子過得還算可以.直到半年前,愈發高漲的綠皮潮水將那城市吞沒。
“很好,你先離開吧。”賽維塔說。“外麵會有人指引你該去什麼地方的。”
卡爾吉奧讓開身體,達維爾感激地對他點點頭,躬身快步離去。
大門合攏,謝赫爾·冷魂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們要怎麼確定他說的就是真的?”
賽維塔指了指自己的雙眼,麵無表情。
“我知道您看得出謊言——”冷魂歎息一聲。“——但是,這世界上有太多種辦法能讓一個人對謊言深信不疑了。”
斯卡拉德裡克頭也不抬地拋出一句話:“要拷問嗎?”
卡爾吉奧的表情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點變化,卻又迅速地在賽維塔的搖頭,以及凱烏爾·薩霍拉的反對中變得平靜。
“放過那個可憐的男人吧.我不認為他有在說謊,謊言是經過精心編織的,每個細節都經過細致的考量,而他所說的話裡有諸多細節都非常模糊。”
“不,凱烏爾,我們必須對這件事嚴肅以對。”至高大團長如是反駁,並立刻開始長篇大論。
“且不提那個納羅斯城到底存在與否,我們先來思考一下這個世界是否正常吧。首先,有殖民者來過這裡,這件事已經從考斯的基礎資料庫裡得到了確認。”
“儘管這顆星球隻有編號,但我們的先輩的確曾經到過這裡。就算是那些曾經在舊夜中迷失的世界,都在經曆了殖民者的改造後留下了一定程度的科技遺產。”
“而這顆星球是在大遠征時期被納入帝國版圖的,殖民者們造成的影響隻會更強才對,這裡憑什麼退化成這副模樣?”
“那麼,內亂?可是,就算是內亂,難道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放著好用的槍械不用,轉而拿起原始的鐵器互相砍殺?說得難聽一點,這樣未免也太沒有效率了,不符合我們人類的天性。”
“那麼,轉向核彈等武器造成的文明退化論?同樣不成立,這裡的地表沒有任何有害物質存在。”
卡爾吉奧看著他,為謝赫爾所表現出的這份非常詭異的專業而變得異常嚴肅。
“下麵是第二個問題。”至高大團長麵無表情地搖搖頭。“如果那個叫做達維爾的平民在說謊,那麼他恐怕是我生平僅見的撒謊者,不是嗎,諸位?”
“請按照這個思路向下推,他在說謊這件事上的技藝和心理素質到底有多強?他不僅能夠當著我們的麵給出合理的反應,還能編造出一個完美到能夠騙過亞戈·賽維塔裡昂大人的謊言。”
“這件事有可能發生嗎?”
他看向賽維塔,後者瞥他一眼,忽地冷冷一笑。
“不能。”大團長就此給出結論,以及最後一個問題。“因此,我們可以進入到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他沒有被說謊,而是被謊言影響了呢?”
赫克特斯·卡爾吉奧深呼吸,吐出一個單詞:“惡魔。”
“不。”審判之刃的大團長輕聲糾正。“是混沌。”
他的聲音非常輕柔,卻令房間內的溫度毫無征兆地下降了些許。卡爾吉奧感到一絲寒意,以及難以阻擋的憤怒。
此時此刻,在會議室之內,唯有賽維塔與獵手仍然平靜。他們對視一眼,獵手緩緩站起身,用平靜到了極點的語氣將本就嚴肅的氣氛推至了極限。
他提到奸奇二字。
二十五分鐘後,一架雷鷹炮艇飛出了營地,奔向了那座隻有模糊指向的城市。
納羅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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