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布瑞爾大人?”那個凡人毫無敬意地喊出我的名字,並加以了虛偽的尊稱。
“請您看向我,好嗎?”
我依他所言,看向他的雙眼,同時做好了暴起的準備。無論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那個敢於將我置於此等境地的人都必須受到懲罰。
我宣誓過,要從戰爭中保護那裡的人,儘管這無法彌補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也不能讓我感覺好一點,但最起碼可以證明我仍然是一位騎士。
但我的誓言被打破了。
並非出自我願,可它的確被破壞了。
“多謝配合,大人。”
那個凡人對我點點頭,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他戴著的帽子上有著天鷹的存在,金光閃閃。
我立即緊張了起來,彆誤會,我仍然追隨帝皇,若他向我發來他的旨意,要求我為他獻身,我會毫不猶豫地給出我的鮮血。
但是我已經逃亡太久了,我在物質界東躲西藏地度過了將近四百年的歲月,早已不能像當初那樣昂首挺胸地站在天鷹之下。
我曾信仰的東西,我曾為之而戰的東西,如今卻成了我的桎梏,甚至是眼中釘一般的事物。
我想,這是一種悲哀。因為我被天鷹刺痛了,貨真價實的。
凡人大概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明說。我從他那雙討厭的藍眼睛裡看出了一種若有所思,緊接著,是另一個虛偽的假笑。
“您可以叫我謝法,大人。”
“謝法什麼?”我故意問。
他保持著微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倒看著手中的資料向我拋出了更多疑問。
“您是泰拉裔,是嗎?出生在斯塔克霍姆巢都?”
我猛地一驚,儘管我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反應,但震驚就是震驚——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些信息應當是絕密的,就連我的兄弟們都不應當知道這些事情,但這個自稱為謝法的凡人卻輕而易舉地將這兩件事以平淡無奇的語氣說了出來.
誠然,這或許沒什麼要緊,但如果他連這件事都知道,那麼其他事呢?
果不其然,我聽見他說出了更多秘辛。
“您曾在第三大連內服役,是第十五團第三連第二小隊的騎士,三鑰密會的執事,死翼初創時的成員之一真是豪華的履曆啊。”
聽著這個凡人以乾巴巴的語氣講述這些他根本就不該知道的事情再一次刺痛了我,而這一次甚至要更痛一些。
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語氣,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憤慨:到底是誰?是誰將這些秘密透露給了一個本不該知道它們的無關人等知曉?
而且,既然他能從那份資料上知道這些事,那麼,在這份資料被傳閱的過程裡,又有多少人知道了這些秘密?
我不敢相信地發現我自己居然正在恐懼。
“總之,大人——”那令人厭惡的謝法再次開口。“——我們必須要開始進入正題了。”
正題?什麼正題?你想做什麼?我本想發問的,但周遭的環境映入了我的眼睛,這個昏暗無光的鐵灰色小房間讓我立刻意識到了他嘴裡的正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前所未有地暴怒起來。
“你想審訊我?!”
我咆哮著撲向他。
隻消三分之一秒不到,我便能捏碎他的脖子,但我不會這樣做。我要控製住他,從他嘴裡得到一些我想知道的東西,比如我現在到底在哪,他們又是怎麼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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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想象中,我的雙手現在已經握住了那個所謂的謝法的脖子。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我仍然待在原地。
是的,我控製住了我自己。這很困難,但我仍然做到了。
如果沒有足夠的自製力,我是不可能逃亡如此之久的。詭異的是,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自製力又有進步的時候,我眼前卻浮現出了一張我極其不願看見的臉
那是我的原體,萊昂·艾爾莊森的臉。
為何我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他?我沒有答案。
“我不會這樣稱呼這件事,但既然您這樣認為,那麼就把這件事當成審訊吧——您願意嗎?”
他的話讓我眼角抽搐。
天殺的。我默念著開始詛咒他,數不清的怒罵卡在我的喉嚨裡上下回蕩。字句像是登山失敗的冒險者那樣從喉嚨淺處失足滑落,墜入深淵之中。
我不得不再次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一次,我仍然成功了。
我看著他,揚起下巴,平靜地說道:“隨你的便。”
“好的,紮布瑞爾大人。那麼,下麵是第一個問題:請問您仍然忠於帝國嗎?”
“哪個帝國?”我冷冷地回問。
我沒在故意刺激他,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知道他詢問的是哪一個帝國.自卡利班流亡以來,世界的改變就在不斷地撕裂我的內心。
我知道了‘大叛亂’,我也曾站在激昂的人群中聽牧師布道,聽他們譴責荷魯斯·盧佩卡爾,洛珈·奧瑞利安和阿爾法瑞斯,這三個名字與叛徒沉重且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最初,我完全不敢相信——荷魯斯·盧佩卡爾發動了大叛亂?他想殺死帝皇?泰拉在上!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如此荒謬之事?
但是,我經過的世界越多,這件事的可信度就越高。一兩個世界或許還能被勉強解釋為遭受了蒙騙,可我到過的所有地方,人們都在唾棄他們的名字。
於是我不得不相信,在卡利班的戰爭結束以後,又有一場叛亂誕生。
而且,它的規模要大得多,造成的影響也要大得多。
三百九十二年的逃亡讓我親眼確認了此事,人們變得愚昧而狂熱,幾乎每個世界都在固步自封,而戰爭卻從未遠離。大叛亂不是結束,反倒成了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叛徒、異形.這些曾在大遠征時期被我們親手趕走的東西如今又回來了,而且,還多添了一個新的大敵——混沌。
光是想到這個詞語都讓我渾身發冷,亞空間的真相令人難以承受這世界的變化也讓我難以承受,帝國仍然被稱作帝國,但已經不再是我所熟知的那個帝國了。
它已被永恒地改變。
“人類帝國。”
愚蠢自大,自認為能夠審訊我的凡人如此回答,語氣仍然不以為意。
他的坐姿很筆挺,製服也整理的一絲不苟,放在過去,我會很欣賞這樣的人。但是現在,我隻想讓他懺悔.
“恐怕我認知中的帝國和你認知中的那個並不一樣。”
我這樣告訴他,而他歎了口氣。
隻這一下就讓我怒從心頭起——怎麼?我的回答讓你很失望?
我艱難地控製住我自己,他則再度開口:“那麼,我換一個說法好了,紮布瑞爾大人。您是否仍然忠於帝皇?”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幾乎已經成了本能了,儘管聽上去很荒謬,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忠於帝皇。直到最後一刻,我也仍然忠於他。
帝皇沒有背叛我們,是我的兄弟們和我的原體背叛了我們,帝皇沒有對我們傾瀉炮火,沒有手持利劍衝入我們之中大肆屠殺
帝皇身負重傷地坐在一把刑具上,苦苦維持星炬。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他們為此哭泣,而我看見了更多——我明白,帝皇未曾改變。
他仍然是我宣誓效忠時的那位皇帝,而我是他的死亡天使,原初的死亡天使。我將為他而戰,一如他為吾等而戰。
“很好,多謝。”謝法說。
他點著頭,慢慢地站起了身。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卻興致缺缺地看著我,臉上滿是一種荒謬的無可奈何。
我怔住了,我逐漸意識到他在乾什麼了
他舉起右手,摘下帽子,將它按在胸前,用手指按住了閃閃發光的天鷹,隨後低聲開口。
我很難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因為他身後有一扇門被打開了,一個我非常熟悉的人就這樣走了進來。我甚至用不著分辨就能知道他是誰。
我的血液開始沸騰,一種超越我抵抗能力極限的怒火襲擊了我,我任由它把我抓住。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嘶吼:“叛徒!”
那是我在喊叫嗎?或許吧,我不願意承認,因為這聲嘶吼聽上去非常軟弱。
“有趣,你稱我為叛徒。”他說,並側開身,讓那該死的凡人離去。
我喘著粗氣站起身,感到自己難以呼吸,甚至是難以繼續活下去。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我的槍,於是我伸手去摸,但它們不在那兒,我的刀也不在。
我赤手空拳,隻有這身模糊了標識的盔甲,以及我自己
但這就夠了。
我衝向我的原體,並被他打倒在地。這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嗎?我怎麼可能和他對敵?遠在卡利班上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了,我親眼看著他手持獅劍屠殺他的子嗣,那些新兵.
他們才剛剛結束自己的訓練,穿著禮儀用的盔甲,想要麵見基因之父。他們見到了,然後被基因之父親手殺死。
我渾身顫抖地爬起來,他站在原地,兩手空空地看著我,沒有加以任何阻攔。
“來啊!”我對他咆哮,然後再次衝向他。
他看著我,時間仿佛靜止住了。我清晰地看見了他的雙眼,那眼睛已經不複從前,我熟悉的翠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滄桑與世事變幻的深綠色。
這讓我開始本能地觀察他,我注意到他老了,很明顯地老了,他的頭發與胡須甚至都像是褪了色
他伸手握住我的右拳。
一個問題在我心中誕生。
“已經.”我顫抖著開口。“過了多久?”
我的原體低頭凝視著我,眼中滿是憐憫,然後他歎息。
“一萬年。”他說。
我兩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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