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丹藥是新成的。”
李觀一道:“好,那就有勞諸位把這丹藥煉好……不用揉搓成丹丸,直接配合成藥劑,分發下去!每個人,三份!”
那大夫頭皮發麻,道:“這樣貴!”
李觀一隻是道:“有勞。”
這一日,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加餐,吃下神獸山莊秘製藥膳之後,他們隻是感覺到氣血雄壯,筋骨都繃緊了似的,力氣都比往日大,而樊慶的感覺尤其明顯。
他曾經是摩天宗武館的弟子,可是習武回去才發現老父親被打斷了腿腳,仗著一身武功,這才敢殺官,摩天宗的武館館主憐惜他一身武功,上下打點了關係,這才勉強從死罪成了刺配。
吃了熊肉的時候,樊慶就感覺到這東西不一般。
當那老大夫把丹藥藥劑遞給他,樊慶以水混合,一飲而儘的時候,就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因為缺少內氣,血氣類肉食,而幾乎已經沉寂下去的二重天內功,幾乎瞬間暴起。
樊慶的眸子瞪大,他死死盯著這東西。
“……這是什麼!”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那邊的大夫,大聲道:“這裡麵有什麼?!”
老大夫對這個二重天就敢殺官的狂徒有印象,打了個寒顫,道:“有,有龍血參,還有還有其他很多藥材,都是幾十年份的……”
樊慶呢喃:“龍血參……”
他回憶起來在摩天宗裡麵的生活。
他忽然起身,奔到前麵,看著正在磨劍的李觀一,大聲道:“太浪費了!”少年人抬起頭,疑惑不解道:“什麼浪費?!”
樊慶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握著那藥湯,咬牙怒道:
“龍血參!”
“幾十年份的龍血參,你知道有多珍貴?就算是摩天宗,也隻有內門的武者,才能夠在每個月大比之後服用一點點,而且隻是十年份的,這樣的東西能雇傭更好的武者,不該給我們。”
李觀一看著他,道:“為什麼浪費?”
樊慶哽住,他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道:
“這很珍貴!”
那少年把劍放下了,然後耐心詢問道:“所以呢?為什麼浪費……為什麼你們覺得自己的性命不如這樣的丹藥?”樊慶不知道該要怎麼樣回答,他隻是張了張口,一下坐在了那裡。
樊慶看到那少年的眼底似乎蘊含著什麼東西,李觀一道:
“為什麼浪費,為什麼人命不如這樣的丹藥?”
“為什麼就連你們自己,都這樣覺得?”
樊慶隻覺得似乎一把刀子刺進去了自己的心臟裡麵,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李觀一沒有繼續問下去,他隻是笑著道:“吃吧,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呢。”
“你們得吃這些東西,才能變強,才能活下去。”
樊慶看著那少年,那個叫做李觀一的少年人抓著一根草撚著,樊慶悶聲道:“你的武功,和手段,想要活著離開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麼?拋下我們,不是更好?”
“你在做什麼?”
周圍其實還有很多人,他們也聽到了這樣的交談,所以也都屏住呼吸,安靜聽著的,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
“現在這世道是什麼樣子,我見到許多,你們也看到了吧;百姓吃不飽飯了,那些皇族子弟們卻還有這樣大的奢侈。”
“突厥人的鐵騎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南下。”
“為家國而戰的戰士,卻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人被當做牲口一樣在外麵去賣,可就連你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用好的東西……”
樊慶握著那碗,緘默。
他的手臂青筋賁起,想到往日的那些事情。
緘默許久。
李觀一站在那裡,他把那一根雜草放在嘴巴裡,輕輕咬著,感知到那一種淡淡的苦澀,道:“雖然很不自量力,雖然我也有可能死在路上,但是我想要做點什麼。”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異族厲兵秣馬,群盜蜂擁而起,我看到了,也沒有辦法坐視不理,有人說,我這樣的人,活不長,我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
“我這樣的性子,哪怕就是去當了官,也一定會搞事情,最後把上司氣得半死,把我關起來鎖禁閉。”
樊慶想著自己的父母,想著那被砸毀的田地,和那些熟悉的臉龐,他隻是沉悶難受,又想起了爹娘死前的模樣,想到了到了最後父親都還有留著來年春種的好種子。
那真的是很好的種子,飽滿,又大。
隻要勤懇,就一定能長出很多很多的糧食,能喂飽很多很多的人,我們想著的,就隻有這樣的啊。
樊慶忽然心裡麵難受,咬著牙,他隻要想到爹娘,心裡就發酸。
眼前卻有風聲,他下意識抬起頭了,之前的回憶散開了。
那邊的少年穿著一身樸素的道袍,伸出手,詢問道:“所以咯,我想要讓大家都吃飽飯,讓大家都活下去,可能有些不自量力,樊慶,要不要一起來?”
樊慶下意識回答道:“您問我?”
他下意識覺得眼前的少年是在演戲,隻是在開玩笑。
可是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什麼玩笑的神色的。
李觀一道:“我想,就算是我死在路上的話,總有人會走下去,我肯定不想要死的,但是這世上,這個神將,那個宗師的,人哪裡能不死呢?”
“嗯,對了,這個時代是不是該這樣說?”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笑起來,然後看著前麵的人,拱手一禮,沉聲道:“今日天下疲敝,民不聊生,諸位可願隨李觀一一起,肅清這天下,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時代。”
樊慶的身軀僵硬,他看著那對自己伸出手的少年。
覺得心臟忽然就瘋狂跳動起來,他的血液如同被點燃了一樣,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口裡麵咆哮著,他咬著牙,可是男子吝嗇的淚水卻似乎是控製不住,敢殺賊官的大賊忽然淚流滿麵。
他忽然知道眼前的人,和之前見到的人有什麼不同了。
這個人把他們當成人了。
樊慶把碗筷放在旁邊,一雙手按著地麵,頭顱重重叩首。
他聽到自己和許多人的聲音回答道:
“敢不效死。”
爹,娘,你們留下的種子,肯定還會有能繼續播種的一天。
一定。
短暫的時間裡麵,一千八百人,原本六百人有內氣,後來在丹藥不計一切的補給下,又有六百人在藥力和異獸肉的刺激下,以《太平書》的方式,刺激產生了一縷內氣。
但是還不等他們可以熟練運用這些內氣,宇文天顯已經到了,還帶著攻山的器械,但是李觀一卻在這個時候,選擇了讓龐水雲驚愕不已的判斷。
他沒有守山。
竟然列陣於前!
宇文天顯的斥候回來的時候,宇文天顯都不敢置信,他不敢置信的,不是李觀一竟然敢於在寬闊地勢上和他列陣,初步涉獵兵家戰陣的武者都有這樣的輕敵,隻是愚蠢罷了。
他驚動的,竟然是,那些烏合之眾,竟然有如此的士氣!
在平地上列陣,麵對正規軍!
還是麵對有重騎兵和重步兵的情況下,這些烏合之眾心中的恐懼會壓倒一切。
那李觀一,難道是用了什麼惑心之術麼?!
當年赤帝和霸主對峙的時候,赤帝手下那位軍神曾經有種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操作,曆史上也多有佯敗等計策,但是士氣不足,對於主帥信任不夠的情況下,佯敗就會真的成為潰軍。
置之死地的全部都真死了。
但是,平地上,以無甲或者輕甲,麵對有重步兵的騎兵。
這是在找死。
宇文天顯緘默,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李觀一提前出陣,列陣而戰,就導致一路準備的攻山器械沒有了用處,但是他仍舊帶著這些東西,徐緩推進,抵達了戰線,宇文天顯驅馬往前,卻是微怔。
不對勁!
李觀一所部一千餘人,竟然是在河流之前列陣,以車弩,戰車圍繞在最外圍,成為半月形態,背後就是寬闊的江河,保護他們的後方,導致騎兵的迂回繞後戰術完全無法發揮出來。
那種所謂的戰車其實就是車輿橫攔,有巨盾覆蓋其上,每一個車弩旁邊有七名士卒,穿著輕甲,手持長矛,弩,弓,形成了戰陣,他們後麵是江河,江河洶湧,騎兵失去了繞後的機動性。
江河上竟然還有船隻。
江南之地,自然不缺少船,上麵有後備兵員,也是手持弩,弓,他們很緊張,但是他們卻似乎全部信任那個少年戰將,這幾乎是超越了名將【士氣】的層次。
宇文天顯甚至於看出來,他們知道自己或許會死,但是他們竟然滋生出一種,死去也值得的慘烈氣息。
“這是……如何做到的?”
李觀一穿著重甲,立於車弩陣勢最中間,他眸子睜開,鬢發微揚,已帶著一縷赤金的色澤,注視著那邊止住的騎兵和宇文天顯,少年握著戰戟,心臟也在瘋狂跳動,神色卻沉靜。
戰鬥,開始了。
哪怕隻是他,注視著數千人披著甲胄朝著自己這裡徐緩推進,也感覺到了一種恐懼,但是他卻不能後退,隻是用力地握著兵器,站在所有人的中間。
鐵浮屠的甲胄都難以遮掩那種激蕩的心臟。
李觀一垂眸,背後恍惚有一名雄偉男子,這自隻是他的想象。
少年握著兵器,心裡麵想著。
真的是在賭啊,哪怕是有士氣,哪怕是上下一心,可是人數的差距,單體實力的差距,乃至於主帥經驗的差距,都難以彌補,硬碰硬的話,大概率是會被全殲的,區彆隻是給對方造成多少的傷亡。
所以,請讓我來借助你們的力量吧……
李觀一睜開眼睛,恐懼,軟弱,被儘數排出。
當年氣吞萬裡如虎的劉寄奴,以兩千七百步卒,戰勝北魏三萬具裝騎兵,天下震動,於炎黃戰爭史上,以步勝騎最強之一的戰陣【卻月陣】。
在李觀一提出,龐水雲完善之後,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個時代。
李觀一握著戰戟,緩緩抬起,指著前方。
到底是【卻月】的鋒芒一如過往,還是宇文天顯的鐵騎更強,他深深吸了口氣,猛虎嘯天戰戟微微鳴嘯,如同他的血液。
李觀一握緊兵器,身邊白虎赤龍法相咆哮。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