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的聲音傳遞開來:“祭天。”
“吾尚不曾——”
“平天下!”
第一言,開篇氣魄雄渾。
南翰文,頭皮發麻。
麒麟軍齊齊舉起兵器,高呼:“風!”
他們的理想重新鑄造。
李觀一拿起第二枚箭矢,箭矢如龍,緊隨其後,釘殺在了那山岩之上,低沉的肅殺的聲音如同雷鳴掠過天地,李觀一的聲音沉緩,以九重天大宗師的境界,掠過這天地。
“第二恨,以祭地,吾尚不曾,養百姓。”
麒麟軍將士目光明亮,他們踏前半步,高呼道:
“風!”
李觀一拿出第三枚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他看著那天地之間,在這個時候,天地已經變得一片肅殺蒼茫,他射出箭矢,最後的箭矢如光一般,狠狠的鑿入落在了那山岩之上。
仍舊本心亦如當初的少年郎。
君心如鐵,我心如鐵。
對於天下人來說,帝王將相,已經是足夠。
我輩的夢想。
比這個,更大。
輕聲道:“第三,祭人。”
“吾尚不曾,開太平!”
南翰文身軀僵硬,他幾乎是痛苦,認了命似地閉上了眼睛——平天下,養百姓,開太平,這般氣魄,幾乎一次一次轟擊著他的心防。
如同夢魔一般纏繞此身。
麒麟軍的將士手掌兵器高舉,齊聲回應:“大風!!!”
三箭開弓,祭天,祭地,祭人,氣魄雄渾,絕非那簡單的禮儀所能比擬的,秦王握著神弓,他看著那釘入了山岩之中的箭矢,九重天大宗師,神兵破雲震天弓。
在麒麟軍尚且沒有出現燥氣的時候,以三箭拂去。
這一次封王典儀,將【定天下】【保百姓】【求太平】,如同烙印一般落在了麒麟軍之中,這三枚箭矢是射入山岩之中,也是射入麒麟軍的軍心之中。
秦王握著弓箭,南翰文他們隻能看到王的背影。
玉簪之下,黑發微揚。
自此,哪怕是自己不在了。
秉持這三箭之約,三箭之憾的麒麟軍。
仍可護太平,仍可保百姓。
若要求天下,當以此身如火,革去自身。
秦王的袖袍翻卷,氣魄壯懷,那禮部宿老怔怔失神,感覺到了自己過去熟悉的世界和規則,在這三枚箭矢之下,徹底崩滅了,他開口,牙齒顫抖著,道:
“您,您要做什麼啊。”
“禮法約束人心,這是這天下的基礎啊,您要摧毀這一切嗎?”
秦王側身,看著這老者,回答道:
“腐朽的終究要腐朽,天地之間,安能有長久不壞者?”
“今日新,明日舊。”
“唯變不變。”
“家師祖老曾言,萬物萬法,唯易不易。”
那大儒不甘心,道:
“可是,禮法禮數,正是維係這天下的基礎。”
李觀一道:“你我都不能夠說天下這樣大的事情,但是若如老者所言,那約束人心,奠定尊卑有序,上下有彆的禮法,就是這天下的基礎。”
秦王道:“那麼,就請這個天下。”
“赴死。”
平淡一句。
雷霆陣陣,那禮部宿老,天下的宿儒大儒被震的麵色倉惶驚懼,南翰文神色恍惚,卻忽不知自己在哪裡了,隻是在這一瞬間,在那秦王的秉性,在那些事情之下,終於展露了一角。
那不可戰之敵,那不可能之事,那不可及之夢。
天下士子儒生,見此浩然大夢,怎麼能不如飛蛾撲火般飛入其中?
大丈夫做事情的道理。
難道都是必然有把握才去嗎?
李觀一伸出手,他沒有去拿那玉璽印璽,隻是舉起了旁邊的酒盞,心神勾勒九州鼎,於是江南之鼎,西南之鼎,西域之鼎這三座九鼎忽而鳴嘯不已。
文靈均,晏代清對視一眼。
他們皆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自然平淡的清傲。
學宮九子,四方悍將,晏代清,破軍,皆是當代傲慢之人,彼此的秉性也都不同,若是沒有那個人在,這當代的豪傑英雄們,必然會彼此拔劍征伐。
但是此刻,終究不同。
麒麟之下,猛獸景從——
在之前,李觀一要做的事情,就已經以飛鷹傳信到四方上下,於是,就在那西域最遙遠的城池開始,騎著駿馬的騎士抹去了臉上的霜雪,聽著蒼涼肅殺的鼎聲。
他從背後的包囊裡麵,取出了一物。
緋色如火般的存在,在這遼闊的草原之中,展開,他神色沉靜恭敬,將緋色的麒麟軍戰旗插入城池。
於是各地皆如此。
從冰冷遼闊的西域草原的邊緣,到山林青竹的西南,從西域的雄城,到江南的水鄉,一座座城池之上,緋色的麒麟雲紋戰旗豎起來。
大風徐來,鼓蕩烈烈。
天下三分之一儘如火。
如何恭賀新王的誕生?
低沉肅殺的戰鼓聲音響徹雲霄。
百萬披甲之士提起了兵器,他們齊齊踏步徐行,他們手中握著自己的兵器,用不同的言語齊齊吟唱著相同的曲調,他們揮舞戰戟,徐緩踏前。
戰鼓轟鳴,綿延各處,恢弘壯闊,氣魄渾大。
隱隱然,仿佛整個秦王的疆域,每一座城池,每一處地方,都能夠聽到那戰鼓的聲音了,用簡單的曲調彙聚在一起,如同利刃出鞘,烈火焚天,將古老的秩序,將過去天下的約束擊碎。
西域人,吐穀渾人,匈奴人,鐵勒人,西域的三十六個部族,甚至於還有著鐵勒的可汗,黨項的王族,中原的世家,陳國的逃犯,應國的玄甲,他們用不同的言語,在那戰鼓的聲音恢弘彙聚到了極致的時候,齊齊開口。
他們並不那麼齊整地往前踏步,手中的戰戟揮舞抬起。
刀和劍在流轉。
城池裡的百姓也能夠吟誦那朗朗上口的簡單歌謠。
且曰,且誦——
“受律辭宮闕,將相討不臣。”
“鹹歌《破陣樂》,共享太平人!”
氣勢雄渾,震天撼地,遙遙傳出,四方皆震,江南十八州的州城之中,秦王持劍,鬢發垂落,雙手合攏,九黎神兵金鐵化作了沉沉的寬劍,劍鋒落下,抵著地麵。
墨色的劍身之上,隱隱有暗金色的紋路。
百萬雄兵,天下偌大,他側眸,看著那群臣文武。
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和秦王對視。
南翰文已是不能抬起頭直視了,秦王單手按著寬劍的劍柄,抬起手,端著那一碗酒,看著他們,也看著那百姓,看著自己的同袍,舉起了手中的濁酒。
他輕聲道:“鹹歌《破陣樂》,共享太平人。”
“諸君,共飲。”
三箭定此心,秦王破陣樂。
是為白駒過隙,秦武揮戈,薛神將看得怔怔失神,忽而沉默許久,對旁邊的老司命道:“你確定,我傳授他戰戟之術,到了現在,也才隻是過去了四五年的時間?”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老司命:“…………”
薛神將感慨道:“我都想要現在打一架然後睡到一千年之後,看看後世是如何記載他的,但是,這般情況,果然還是要親眼目睹,方才是痛快!”
或曰:秦王無道,廢棄諸禮。
亦言:麒麟睥睨,君威如獄。
世人讚譽,亦或者責辱,加持此身,李觀一的手掌按著寬劍的劍柄,他知道,道路往前行走,就一定會遇到越來越大的阻礙,堅持本心不搖不動,金吾衛麵對著的,隻是天下秩序的一角。
而現在,他是秦王了。
那麼,麵對的就是整個舊的天下秩序了。
他隻是舉杯一敬,敬這天下山河。
而後仰脖飲酒。
九州鼎中,終於,有彆於帝王的氣魄,孕育而出,這一次,不再是九州鼎引導了李觀一,而是這年輕的秦王,反向地引導了這人道氣運,社稷之氣。
沉沉流光。
轟然衝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