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花媽媽,我記得方才上樓之前,你說春雨和冬雪兩位姐姐早先來百花樓時,絲毫不顯落魄,反而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大家閨秀?”
花媽媽不知道沈涼怎麼又問起這個,但還是如實作答道:
“對,當時我還怕惹上官司,不肯收下她們,可她們卻說如果我不收,她們就得餓死在街頭,如此我才讓她們進了門。”
“之後給她們開始造勢,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了,因為我擔心出岔子,所以才一直忍著沒把這倆寶貝放出來,現下來看,似乎確實不曾有人來找尋她們的下落。”
沈涼疑慮更甚,畢竟但凡是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就不會在徹底走投無路之前投身風塵場所。
而且即便是投身了,以春雨和冬雪表現出來的樂理本事,做個清倌恐怕也不會少賺銀兩,屆時銀兩賺夠了,再脫離花樓找個男人嫁了過日子,豈不更好?何必在這極重女子貞潔的時代背景下,一出道就把後路全部堵死?
心中所想,沈涼自是沒理由對花媽媽說個清楚。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隻有在稍後回到晉王府,才能找沈萬軍一探究竟。
跟花媽媽道了彆,沈涼便舉步離開了百花樓。
可還沒等他走出十丈遠,身後百花樓方向就傳來了一陣怒罵叫打聲。
“史老三你個驢草的!再敢來百花樓偷吃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都賣點力氣!給我狠狠地打!”
“史老三你他娘的真是記吃不記打啊!怎麼這麼多回了就是改不了你的狗毛病呢!”
沈涼回首,入眼即是已經見過不下一百次的熟悉場麵。
四名身材壯實的百花樓雜役,此時正圍著一名破衣爛衫的邋遢中年拳打腳踢,那中年外表跟乞丐沒太大分彆,手裡抱著半隻燒雞,蜷縮著身子側躺在地上,任由這四名雜役如何暴打,也不忘一邊顫抖一邊往嘴裡塞肉。
來往百姓除了儘可能離沈涼遠一點之外,幾乎全都對這一幕熟視無睹。
因為這所謂的史老三,也算是晉城裡的名人了,要知道,當年沈萬軍打了勝仗回鄉,家家戶戶都發了幾十兩白銀,街頭行乞的乞丐也不例外,所以在這座城池裡,早就不存在“乞丐”這一職業了。
而史老三的命運,說起來比花媽媽還慘。
其父生前亦是好賭,輸多了也不知道把他娘賣到誰手裡去了,他大哥及冠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連夜逃離晉城,逃離這個家,許是不知在哪裡落了腳,再也沒回來過,他二哥則是把改變命運的籌碼傾力押注在了讀書上,結果有一天他們那個賭鬼老爹輸急眼了回到家,看著老二在那讀書不做飯,一氣之下就把家裡的書全燒了。
那一夜,燒的不單單是書,還是史家老二的最後一絲希望。
史老二痛哭一夜,轉日即瘋,瘋了一段時日後,不小心絆倒摔進井裡一命嗚呼。
可饒是如此,二兒子的死,也沒回來賭鬼的改過自新,往後輸的再多些、借的再多些,還不上,也就沒有證據無人訴狀的被賭坊打手要了命,完事叫史老三草草埋在了晉城郊外的一處亂墳崗。
原本人丁興盛的一家五口,末了隻剩下史老三一個人。
大抵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史老三是個男人,又沒什麼病,倘若踏踏實實的找個店家老板打雜,也不至於落得今日下場,偏生他就好一手不勞而獲,常年遊走在各個花樓、客棧偷吃偷喝。
打沒少挨。
打也不改。
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