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開始奔跑。
他的速度就像是始終恒定,每一步顯得很自然,但又像是經過精密的計算一樣,無論是步點還是跨出的距離,都似乎完全一致。
在他的腳尖點地的刹那,便似乎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輕輕的托起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顯得無比輕盈。
今夜他在晏長壽等人的眼中,簡直宛如天神,然而他自己卻並不滿意。
最初出手時他一直縮手縮腳,甚至還讓柴刀多了一條裂紋,直到對戰梵塵時,才終於找對了感覺。
修行就是這樣,必須牢牢記住這種感覺,烙印在身體裡。
所以哪怕今夜陰十娘沒有讓他去無頭菩薩廟的計劃,他都一定會去。
在冥柏坡,在更遠的無人荒漠裡,他見過宏偉卻被風沙侵襲的無人巨城,他見過太多的死亡,甚至親手一個個埋葬了自己最親近的親人。
一切都像是長生天給他玩笑一樣,他走著走著,身邊就隻剩下了周驢兒和賀火羅。
他始終都覺得,自己的鮮血也漸漸變得和沙丘裡的那些毒蛇一樣冷。
死亡已經不會給他帶來多少劇烈的情緒波動。
但是當風聲嗚咽吹過他的臉龐,當冰寒如刀割著他的肌膚,他還是感到了痛快,仿佛也開始聽到梁風凝在無人的河畔喝醉了酒而放聲歌唱。
斬不光的惡人頭,喝不儘的壺中酒,唱不完的離彆歌。
他始終記得郭北溪第一次傳授劍法時所說過的話,意氣才是推動修行進境的最好靈藥。
很多修行者年歲一長便無進境,並非年老氣衰,而是沒有了少年的意氣風發,沒有了想做就做的勇氣。
山林間鋪滿冰雪的道路上,龍婆看著疾風般掠來的少年,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滿意。
她咧嘴笑了起來,對著顧留白招了招手,然後也開始奔跑。
駝背的老婦人,也像少年一樣在雪中歡快的奔跑。
……
顧留白離開的寨子裡,演武場上,林以一在一堆篝火的後方坐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俞瑜。
晏長壽等人已經和俞瑜拉開了距離。
一邊的陸濤想和晏長壽等人說話,但是晏長壽等人也明顯對他冷淡了許多。
俞瑜看著林以一猶豫了一下,突然有些羞愧的垂下了頭。
他並沒有到林以一的身邊來。
這個時候一直很倔強的林以一終於感到了孤獨。
她抱著雙膝,將頭埋了下來,沉默不語。
江紫嫣開始認真的搜查那些山匪的屍身,學著和顧留白一樣仔細的檢查每一個衣角。
漸漸凝固的鮮血甚至讓她險些滑倒,但是她卻一絲驚恐的神色都沒有。
晏長壽等人來到了她的身邊,心直口快的晏長壽忍不住問道:“紫嫣,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厲害了?”
江紫嫣的動作停頓下來。
可以靠臉吃飯的少女開始認真的思索。
戰鬥之中,將一些無用的情緒剝離出去之後,似乎那些平時練熟了的招數,就變得得心應手起來。
但要說變得厲害…似乎隻是自己一直在跟著顧留白的節奏走,聽著他的指揮去戰鬥。
一開始她是被動的得到出手的機會,到後來她主動的去跟上顧留白的節奏,去尋找可以出劍的機會。
隻是這樣,她似乎就真的強了不少。
隻是跟著他補了些劍而已。
“和我自己沒有關係。”她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隻是今夜跟著的人和以往教我修行的人有些不太一樣。”
“鄒嘉…周驢兒,我有事問你。”華琳儀悄悄的將周驢兒喊到一邊。
周驢兒笑嘻嘻的說道,“好的,表姐,我們多親近親近。”
華琳儀猶豫了一下,“你十五哥是什麼來頭?”
周驢兒道:“這可不準說。”
華琳儀愣了愣,“為什麼不準說?”
周驢兒歎了口氣,道:“十五哥交待過我,關外的事情,到了關內就一句話都不讓我說。”
華琳儀佯裝生氣,“我是你表姐你都不能說?”
周驢兒道:“就是我親姐我也不能和你說,除非…”
華琳儀眼睛一亮,道:“除非什麼?”
周驢兒為難道:“除非你成了十五哥的婆娘,那你和十五哥是真正一家人,就能說了,可是十五哥指定看不上你。”
“我…!”華琳儀咬牙切齒的忍住了,“那你十五哥是不是已經到了六品巔峰的修為?”
周驢兒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修行的事情我不懂的。”
“修行的事情你不懂?”華琳儀開始覺得自己和這表弟親近起來很難,她無語的看著周驢兒,道:“你不說你十五哥的事情也行,但你自己的事情總該能說。你自己的呼吸法是怎麼回事,是什麼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