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不是大食。
大食距離大唐很遠,它的周圍有很多可以供它蠶食的土地,有很多等著被它揍的部落和小國。
哪怕它強大到了很恐怖的地步,要想打到大唐境內,恐怕也會超過它後勤補給的極限。
大唐始終無法成為關外這些商路的主人,也是後勤保障終有極限。
但吐蕃人不一樣。
吐蕃過去好多年想的似乎都是一點點蠶食大唐的沃土。
而且曆史上無數帝國的崛起,印證了一個事實。
強盛的帝國並不一定需要無數年的積累,往往某個致命短板消失之後,它就突然會一飛衝天。
吐蕃人天生就能夠在惡劣的環境下生養很多孩子。
他們就像是蝗蟲一樣在高原上流動,再給他們一些合適修行的真氣法門,那些本來就已經打不過他們的大唐邊軍,恐怕會被打得屎都出來。
再細致,再精妙的算計,在絕對優勢的鐵騎之下,都宛如糞土。
“我們查出是謝氏在做這件事。”
顧留白毫不猶豫的將謝晚按在了案板上,“你覺著?”
“我接觸的東西有限,我隻是可以順著一些人往上追查,但眼下似乎有人不想讓我查,或者想將我直接滅口,以免讓人發現我接觸過這件事情。”齊愈冷笑起來,“但我做了這麼多年的潛隱,心裡還是有個數的。扯著我上頭那些線的,應該是長孫氏。”
顧留白點了點頭。
他心中對那老麻雀更為好奇。
就目前的情形來看,這老麻雀的情報極其精準。
而且看情況,他應該不是長孫氏一路的人。
“墮落觀修士的蠱毒打中了你們,現在外頭應該都覺得你們死了。”
顧留白沉吟道,“你們最近是否可以聽從我的安排,不要露麵,你把你的上線告訴我們的人,我們的人會去追查。”
“我自然沒問題。”齊愈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他轉頭看向胡人女子琴香。
琴香狠狠看著他,嘰裡咕嚕。
“她說,他去哪她就去哪。”顧留白主動對著裴雲蕖解釋道。
裴雲蕖默默點頭。
看來三天之後,我大唐這潛隱必定和這胡人女子有一番惡戰啊。
真想偷看!
陰十娘看了顧留白一眼,“這件事情要管到底?”
顧留白認真道:“要管到底,謝晚這個人很瘋,我未必猜得出他接下來的行動。不隻是要儘快把他找出來殺掉,而且最好還能抓住點長孫氏的痛腳。”
陰十娘點了點頭,道:“你挑人給我們打下手,幽州這邊我們不熟。”
裴雲蕖最崇拜陰十娘了,她差點第一時間就跳出來毛遂自薦,但她也並非幽州的地頭蛇,而且她覺得跟著顧留白可能更有意思。
顧留白略微沉吟一下,道:“回去之後我和鄒老夫人商議一下,若是沒有彆的好用人手,我讓華琳儀給你們打下手,華家在這邊做事方便。”
“真狗啊!”裴雲蕖冰雪聰明,卻是一下子就聽出了顧留白的言外之意。
華家自然行事方便,但那小丫頭做事怎麼可能有華滄溟牢靠。
還不是看上了那小丫頭長安回來的背景。
她是從長安特意趕回來的,讓人將她和五皇子聯想在一起,那實在是太簡單了。
……
“我們裴氏都怕長孫氏,你倒是不怕?”
換了輛馬車,繞路回驛館的路上,裴雲蕖還是很佩服顧留白的氣魄。
“你還沒到長安,就準備硬剛長孫氏……之前我還沒覺得長孫氏多可怕,現在這墮落觀的修士一出來,我覺得他們在我心中最弱的那一環也補足了。”
“最弱的那一環?”顧留白一怔,“你之前是覺得長孫氏厲害的修行者不夠多?”
裴雲蕖也機智,她眉頭頓時皺起,“你是說長孫氏手裡的八品,其實不止明麵上那一個”
“你說明麵上的那個,指的自然是長孫氏的大供奉餘如晦,風雨山的第一高手。”顧留白平靜道,“隻是且不論長孫無極到底是幾品,你知不知道,其實洛陽的滄浪劍宗,也應該是長孫氏實控?”
“你說長孫無極自己都有可能是八品,還有滄浪劍宗不是屬於東都氏族那些人控製,而是實際聽命於長孫氏?”裴雲蕖臉色微沉,若是換了個彆人和她這麼說,她是全然不信的,但顧留白這麼說,她知道真實程度很高。
顧留白看了她一眼,說道:“滄浪劍宗在過去三十年間,是整個大唐最熱衷於找人比劍的劍宗,在長安和洛陽來說屬於人神共憤的異類。滄浪劍宗由此也折損了不少好苗子,但我一直懷疑它存在的意義,就是幫長孫氏控製天下間最高絕的那部分修行者的數量。”
裴雲蕖沉吟道:“控製八品修行者的數量,這是郭北溪告訴你的?”
“將一些天資不俗的人提前處置。”顧留白搖了搖頭,“這是郭北溪的一些猜測,但我覺得很有可能,他出走關外,或許也和長孫氏有關,所以我並非臨時起意和他們作對,到了長安,哪怕沒有謝氏的事情,郭北溪的事情,我自然要去弄個清楚。”
“碰就碰,長孫氏的手伸得到處都是,終究是要碰上的。”裴雲蕖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墮落觀的蠱毒,尤其是這種七品以上修士用真氣蓄養的蠱蟲,從隋朝末年開始到現在,所有卷宗上記載的都是無藥可解,救都來不及救。怎麼這墮落觀修士的蠱毒對你無用,而且你還能救人?”
“不知道。”顧留白的神色變得怪異了起來。
他看著裴雲蕖,認真說道,“墮落觀的修士按理而言我從未見過,但今夜見到這墮落觀修士時,我卻又有在哪裡見過的熟悉之感。至於這種蠱毒,我自幼的修行,接觸的法門…似乎本身就是克製這種蠱毒的。”
裴雲蕖一愣。
她畢竟聰明,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但隻是覺得這事和顧十五關係特彆大,她不敢隨口亂猜。
顧留白明白她此時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那說不定有可能我真遇見過墮落觀修士,隻是那時候還不記得事。還有,我自幼修行的法門,有些甚至是在我修行的過程中特意去尋來的,那說明墮落觀可能天生就是我娘這一脈的仇人,或者說她知道我入了關之後,有一天肯定要和這一脈的修士對上。”
裴雲蕖沉默了一會,道:“那看來長孫氏比我想象得還要強很多,哪裡是有什麼短處,分明這給人看的短處,其實就是他們的最長處。”
“皇帝都忍了他們多年,對付了他們這麼多年。”
顧留白平靜道:“隻是這麼多年過去,長孫氏沒有一絲日落西山的樣子。”
“我發現你的這種思維方式倒是真有意思,旁人遇了墮落觀修士,遇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門閥子弟,想著的都是如何對付這些人,你倒是好,隻想著不管下麵的這些人,隻想揍最上麵的長孫氏。”裴雲蕖語氣像是說笑,但心裡卻一點沒有開玩笑的心思。
“我說過長安就是風暴的中心。”顧留白微笑道,“風暴卷起來,外麵大風裡不知道會卷著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往你臉上和身上打,的確我覺得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裡麵找那個卷起風暴的人算賬。”
裴雲蕖也笑了,“那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過來的,都算在長孫氏的頭上?”
“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哪分得清楚,我一般都是先算這人頭上,對方不在乎,那就是他做的,若是怕了,那對方自然會一件件摘清楚,發現還有旁人做手腳,那到那時候再找旁人算賬。”顧留白說得理所當然。
“那看來長孫家旁係遠房親戚家的狗咬了你一口,估計你也要揍長孫家的人。”裴雲蕖聽得呲牙,“怪不得關外那群人都怕被你埋了。”
顧留白道:“就是這麼個理,就拿謝晚來說,他們換個彆的門閥子弟,也是一樣。”
裴雲蕖突然嚴肅了起來,“按你這道理,我突然覺得大唐皇帝恐怕也會惹到你。”
“不要在意要揍的人的身份,我在關外沒有這種思維限製。”顧留白笑了笑,認真道:“在關外,人們隻在意這人的修為是六品七品還是八品,從來不會在意他的官階是一品兩品三品,就目前而言,我並不覺得大唐皇帝比長孫氏高明多少。”
裴雲蕖很滿意。
就衝著這種滅九族的刺激,她都決定要和顧留白一條道走到黑。
那些個李姓的皇族裡麵,她的確有好幾個看不順眼很想揍的。
……
若離坊,某間賭坊的一間靜室之中,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盤膝靜坐,他身前的案上放著不少密件文書。
一名看上去很像是輸紅了眼的賭徒的年輕人推門走了進來,他在帶上門的刹那,氣質便變得截然不同。
“墮落觀修士出手刺殺齊愈。”
他躬身對著這名中年男子行禮,凝聲道:“齊愈的身份查清楚了,他以前的名字叫做齊千山。當年出使大食的使團成員。那名胡人女子是鐵流真的弟子,想要救下齊千山,但都中了墮落觀修士的銀屑蠱。”
“不要虧待齊千山的家裡人,將這名胡人女子被墮落觀修士所殺的消息傳遞給鐵流真。”
麵容普通的中年男子沉聲道:“幽州這一場遮幕法會之中,那名叫做‘借你人頭’的香客,之前在洛陽的遮幕法會之中出現過一次。徹查這一個月來,所有洛陽方麵過來的修行者,務必要將此人查出來。”
“屬下明白。”
“還有,謝晚此人的行蹤,也務必查清。”
看著這名中年男子似乎不再吩咐什麼,那名偽裝成賭徒的年輕人再次行禮,準備離開。
“你要小心一些,寧可失敗,不要急躁冒進。”中年男子的聲音卻是又傳入他的耳廓,“十日之前,我已經向弘養彆院舉薦了你,不出意外,此時你應該已經算是弘養彆院登記在冊的學生。十五天之後,我會讓你返回長安。”
年輕人自然知道弘養彆院在大唐帝國而言意味著什麼。
他的身體微僵。
但也隻是微僵了一下。
接著他便深吸了一口氣,隻是道:“屬下明白。”
……
一道黑影落在驛館後方的牆角。
牆角邊有不少空著的馬車車廂。
這道黑影突然感覺到什麼,還未來得及往後掠出,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輕笑聲,接著一個彎曲的黑影朝著他落了過來。
這道黑影伸手一接,發現是條凍得半僵的蛇。
“周驢兒…”
這道黑影看著手裡的這條蛇,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竟有些無語問蒼天。
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陰溝裡竟然也翻了船。
徐七英明一世,沒想到居然被周驢兒這個瘦猴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