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課題是,在最短的時間裡,摸清長安延康坊每一戶的人員構成,包括他們的收入,依附的勢力。
這兩個課題截然不同。
第一個課題是皇權謀略,必須有無數和皇帝有關的情報才有可能理得出一絲可能。
第二個則是實操題,這是走訪摸底,但外來人員想要用很短的時間摸清一個裡坊的人員和背後的勢力,這也有驚人的難度。
隻是難歸難,斷然沒有退縮之理。
……
“綠眸要和滄浪劍宗比劍,和誰比劍?”
“不是單說和誰,而是砸場子。”
“砸場子?”
“對,滄浪劍宗據說是追究郭北溪私傳秘劍之罪,但綠眸反過來說,滄浪劍宗的秘劍根本不正宗,意思是他學的根本不是滄浪劍宗的秘劍唄。”
“意思是反過來要指教整個滄浪劍宗了?”
綠眸和滄浪劍宗要比劍的消息,在長安的官學之中掀起了討論的熱潮。
正巧這兩日是六學二館的年尾宴。
各官學年末的這聚餐一吃完,學生就準備過年了。
誰也沒想到傳出來這樣的一個勁爆消息。
這令不少準備了精妙好詩,準備在宴會上出出風頭的學子很是鬱悶。
出不了風頭了。
每個人都在討論綠眸。
長安至少有過半的年輕才俊對諸多事物都抱有懷疑態度。
黑沙瓦大戰都過去這麼久了,其實很多年輕才俊對那一戰的真實程度還有所懷疑。
許多年輕才俊用沙盤反複推演,得出的結果都是不可能。
所以很多人雖然不敢大肆宣揚,但心底裡都覺得時勢造英雄,這綠眸有可能是假造出來的英雄。
大唐在吐蕃麵前連連受挫,都不得不采取和親的手段,恐怕黑沙瓦一戰,大唐也是吃了大虧的,隻是需要一個這樣的英雄來提振人心。
眼下這綠眸要挑戰滄浪劍宗的消息一確定,有些先前保持懷疑態度的年輕才俊倒是又推翻了原有的假設,覺得這綠眸恐怕是真的厲害。
但之前很多和軍方有些關係,知道綠眸對戰格桑的一些細節的年輕才俊,卻反而覺得綠眸驕兵必敗。
這種判斷和盧樂天一模一樣。
國子監律學的食坊之中,對於綠眸的風評驟然轉向,呈現一邊倒的局勢。
就連先前最崇拜綠眸的一些學生,也頓時覺得綠眸已經飄了,喪失了基本的判斷力。
在他們看來,假設如果律學這幫子人就是滄浪劍宗,那麼遇到一個這樣來砸場子的,他們完全有兩套不同的方案可以應對。
第一套方案就是一開始就派出個真氣修為遠高於綠眸的修士和綠眸對敵,如此一來,哪怕綠眸真的能勝,恐怕身上帶的傷要比當日和格桑時所受的傷還要重。
接下來再出場個一兩個修士,這綠眸就恐怕支持不住了。
第二套方案則是反其道行之,我不派修為頂厲害的,但我派兩個劍法最綿密,防禦手段特彆強的修士和你纏鬥,哪怕不將你累死,也將你的優劣處和各種劍招看得一乾二淨。
不過在這個食坊裡頭,卻還有兩個人堅持己見,覺得綠眸能勝。
這探討一熱烈起來,氣氛就有些不對,從探討綠眸變成了針對兩個人的圍攻,大多數人的注意點,反而變成了覺著這兩個人死腦筋,故意特立獨行了。
這兩個律學的學生其中一個叫做狄然,平日裡很沉穩的一個少年,另外一人叫做陳秋語,一名平時成績一般,但長的好看,且因為家中父親是長安的右衛將軍陳青芝,所以大多數攻擊都落在了那名叫做狄然的學生身上。
狄然也沒有舌戰群儒的興趣,隻是始終平靜道,各有各的看法,你們的看法是你們的事,但我堅持我的看法。
隻是一大堆人擺事實講道理都不能說服一個人,這一大堆的年輕才俊卻有種挫敗感,反而都忍不住挖空心思想要說出一個致命的道理,一下子將狄然擊敗。
正當不少人的語氣都變得有些不對,明顯帶上火氣的時候,整個食坊卻驟然一靜。
很多人這才發現,一名宮裝麗人已經在食坊門口似乎站了好一會。
“懷貞公主!”
不少認得這名宮裝麗人的學生頓時都起身行禮。
有兩名和她相熟的學生更是直接迎了上去,笑道:“公主怎麼會來?”
“我以前也是律學館的學生,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看望老師。”懷貞公主笑著回了一禮,卻徑直走到衝著自己行禮的狄然身前,和顏悅色的問道:“狄然,為何你覺得這綠眸能勝?”
她這和顏悅色的一問,整個食坊裡頭倒是有大半的律學學生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狄然不卑不亢道:“我隻是覺得評價一個人,必須一以貫之,不能陡然因為一件事情將之捧到天上,也不能因為一件事情又將之踩到地底。我有幸見過黑沙瓦的一些戰報,我隻是覺得在山崩地裂大軍圍殺之下都不動於色,都能步步為營且在我唐軍隻剩數十人的情形下,還敢隻身麵對敵軍主將,並在敵方大軍麵前將之擊殺的人,他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魯莽之事。黑沙瓦一役之後,他返回唐境,要來長安,這些時日,我從未聽說過他在意這些虛名。既然如此,世人的些許讚美,怎麼可能讓他迷失心智?”
懷貞公主微笑道:“這麼說你認為他謀定而後動,是有備而來?”
狄然平靜道:“我認為定是如此。”
懷貞公主轉頭又看向陳秋語,笑問道:“陳秋語你也是如此想的嗎?”
陳秋語老老實實的搖頭,道:“我倒是沒想那麼多,純粹是因為家父一直告訴我一個道理,人不能老認為自己比彆人聰明,不能老想著去質疑比自己厲害的人。”
懷貞公主笑得燦爛了些,她很是滿意的看著陳秋語道:“那你覺得綠眸哪裡有勝算?”
“我哪想得出他哪裡有勝算。”陳秋語微笑道:“但他是綠眸啊,我打不過吐蕃大軍,但是他打過了啊。我想不出辦法,他這樣的人,總想得出辦法。”
她的這些話放在懷貞公主來之前,根本沒有什麼人會聽得進去。
然而此時,懷貞公主認真的聽著,且聽得會心一笑,很多人心裡邊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在評判綠眸時,他們總是習慣以身代,但陳秋語說的是事實。
那是綠眸,不是他們。
好些人看著懷貞公主,心中生出極大的悔意。
懷貞公主不比安興公主這種不怎麼受寵愛的公主。
她不隻是長得端莊美麗,身姿在所有的公主之中最佳,而且她極為聰慧,最得皇帝喜愛。
事實上在所有的李氏嫡係裡頭,皇帝最喜歡的應該就是這個懷貞公主。
甚至皇帝心情大好的時候,會讓懷貞公主進入內閣,讓她幫忙整理一些文書。
說是整理一些文書,恐怕也是讓她幫忙處理一些不甚重要的政事,或者和她聊聊天,聽取一些她的建議。
彆的李氏嫡係舉薦的人,皇帝未必喜歡用,但聽說懷貞公主舉薦起來,是一薦一個準。
李柏青、白怡…現在這些在長安的文壇赫赫有名的才俊,都是走了懷貞公主的路子。
但是…就連懷貞公主都看好這綠眸?
有兩名和懷貞公主曾一起讀過書的人心中實在有些不甘,兩人幾乎同時出聲,“懷貞公主,你看好綠眸還是滄浪劍宗?”
懷貞公主微微一笑,給出了很確切的答複,“若是要開賭局,我會押綠眸贏。”
說完這句,她也不再給這些人改口或是說奉承話的機會,直接告辭離開。
……
“好人!”
在高覺的眼睛裡,此時站在他對麵的顧留白變成了一個大好人。
因為藍玉鳳和他說,因為他的毽子壞了,所以顧留白要陪他玩點彆的好玩的遊戲。
高覺很期待的看著顧留白。
“他用那個木棍棍來碰你,你不能讓那個木棍棍碰到你噶!不過你可以折他的木棍棍,他有很多根這樣的木棍棍噶。”藍玉鳳對著他說玩什麼樣的遊戲。
高覺的眼睛亮了。
從來沒有人和他玩過這種遊戲。
“那你小心啊!”
顧留白招呼了一聲,就笑眯眯的使出了一招滄浪劍宗的劍招。
木棍往下一沉,又在他手中如同遊魚一般驟然躍起。
然後喀嚓一聲。
木棍斷了。
顧留白的雙膝微屈,他剛剛身體下挫,接著要如浪頭湧起,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刺出的七尺長棍,已經被高覺的三根手指折斷了。
顧留白下意識的就往後掠了出去。
高覺隻是得意的拈著折斷的木棍,衝著他笑。
顧留白又拿了一根同樣的木棍。
他的神色迅速凝重起來。
這次他甚至沒有出聲,身體便如打水漂一樣飄動起來。
他手中的木棍也同樣帶起一片殘影,他的手腕似乎隻是微微的震動,但他手中的這根木棍帶起的殘影,卻像是一片水花,讓人無法看透棍尖到底在哪裡。
喀嚓!
然後木棍又斷了。
顧留白停頓下來。
他有些驚喜的笑了起來。
沒想到還是龍婆想到了症結所在。
五品六品的修士,往往根本無法和七品修士對敵,除了真氣力量完全被碾壓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慢。
不隻是真氣的強大可以強行改變肉身運行的軌跡,還在於高階修行者感知的強大。
四品五品的修行者的動作在七品修行者的眼中就像是慢動作,他們的任何反應在七品修行者的感知裡都慢。
顧留白自身是七品,滄浪劍宗的宗主蕭真微不可能親自下場對付他,那他所要麵對的敵人,也應該都是七品。
七品之間的感知並無太大差距,但若是顧留白這個七品本身身法快,劍法快,再加上感知也比他們強一些的話,那對付這些滄浪劍宗的修行者,應該就比較穩妥了。
經過龍婆的提醒,陰十娘瞬間就想到了高覺。
高覺雖然很小的時候就患病壞了腦子,但他在某些方麵卻反而有了驚人的天賦。
他的動作很快。
來源於他的感知似乎和正常人有些不同。
陰十娘和藍玉鳳等人最初發現他這個特質的時候,私底下覺得有可能他腦子裡麵沒什麼東西,一根筋的緣故,所以他的感知反而比一般人來得快。
他遇到敵人,根本不是依靠什麼精妙的招數,純粹就是依靠感知做出簡單乾脆的應對。
他很克製精妙的劍招和身法。
讓他陪著顧留白“玩”,應該能夠無形之中提升顧留白的反應能力。
高覺許多基於身體反應的直接高效的動作,估計還能讓顧留白在運用身體方麵得到更多啟發。
陰十娘這個大劍師的思維一開始不夠靈活,但她的舉一反三能力還是可以的。
她隨即想到,用一些手段刺激竅位和經絡,也有助於提升感知和反應。
這個玩意陳屠擅長。
還有…真氣修為不需要快速提升,因為她和顧留白都不希望彆人覺得他是靠真氣的強大來戰勝的滄浪劍宗。
那肉身強大一些可以啊。
真氣不強大,那先天的氣血也可以想辦法刺激刺激,讓顧留白氣血更加旺盛,肉身力量更強,身子更敏捷,筋肉更靈活一些。
李氏似乎有些這方麵的秘法?
就是不知道五皇子能不能想想辦法了。
再這麼一想,陰十娘覺得胡老三或許又可以幫得上忙。
可以用一些外物來提升這方麵的能力啊。
“……!”
以至於看著高覺很開心的繼續和顧留白玩這個遊戲的時候,陰十娘心中都有些羞愧。
這麼多法子,自己為什麼之前想了一天都沒有想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