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來到這座世間最偉大的城池,矗立在城中的大雁塔映入他們清澈的眼底時,光明的未來仿佛觸手可及。
郭北溪曾經很多次說過這座塔,說過在這座塔上登高望遠時所看到的風景。
那看到的不隻是風光,是意氣,是大唐的榮耀,還有無數才子的悲歡,無數人的夢幻破滅,或是照進現實。
尋常人根本無法隨時進入大雁塔看風景。
但有著神秀等人帶路,顧留白就像是逛街一樣逛上了大雁塔的第五層。
第五層裡有一尊石佛。
寶相莊嚴。
隻是安靜的坐在一角的玄慶法師,給人的感覺卻更像是一尊佛。
他一直穿著那種很普通的,顯得鬆鬆垮垮的僧袍,似乎舒適為主。
但是無論是他臉上的神色,他看人的目光,以及他渾身散發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都會給人一種他和這世間紅塵已經完全脫離開了的感覺。
似乎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世間萬物,但這世間的任何一切,都無法左右他的情緒和思維。
當他的目光從窗洞中看向長安上方的天空時,就連顧留白都有一種錯覺,這玄慶法師似乎很有可能一步就消失在了天空裡。
但等到顧留白在他身前的那張蒲團上坐下,凝視著這個僧人的同時,他心中又產生了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他直覺玄慶法師也是八品。
因為他腦子裡麵不自覺的出現了龍婆的身影。
比對兩者,他覺得玄慶法師似乎並沒有給他那種淩駕於龍婆之上的感覺。
而且很奇怪的是,他直覺兩個人似乎有些相像,但表象卻截然不同。
一個人脫離塵世,一個人卻特彆喜歡塵世,喜歡熱鬨。
而且兩個人都不說話。
是有些近似的法門,卻走了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麼?
他現在的境界不夠,卻不能斷定。
龍婆不說話,卻能輕易聽懂他說的話,能夠通過很多手段和他交流。
所以他覺得這玄慶法師也能夠做到。
“當日入城,這座城裡的人應該都覺得你是為了佛子才出來看我們一眼,但我總覺得,你不是順便看我一眼,你好像是特地來看我的。”安靜了片刻之後,顧留白認真說道。
玄慶法師點了點頭。
顧留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似乎這座塔裡的那些空氣,那些光線,都在確定的說道,是。
“為什麼?”
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很直接的問道,“是因為我娘的原因麼,您應該知道我娘是誰?”
玄慶法師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顧留白頓時頭疼。
這又點頭又搖頭是幾個意思。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他的額頭和腦門都有些微微的發脹。
明明玄慶法師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但卻好像直接讀懂了玄慶法師的心思,或者說,玄慶法師好像直接讓他明白了到底幾個意思,省略了說話的部分。
顧留白一愣。
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一門很強大的神通。
接著他腦子裡麵才清晰的出現了玄慶法師灌輸給自己的意識,“我知道你娘是誰,但是還不想和你說你娘是誰,我去看了你一眼,也不全是因為我自己想看看的原因,是因為彆的人想讓我看看你。”
“知道,但是不想說,這是逗我玩麼?”
顧留白一下子鬱悶了。
結果他腦子裡又很快出現了玄慶法師的回答:“我覺得你娘做的是對的,過早的讓你接觸一些事情,徒增糾結,而且影響你的選擇。在你熟悉這個大唐,在你擁有自己明確的喜惡,擁有自己的人生之後,告訴你答案或許是最好,不過那時候你可能自己就有了答案。”
“這是什麼話,哪門子的歪理。”顧留白又鬱悶又不服氣,“這道理簡直就像把我生出來之後,就往路邊一丟,然後和我說,啊你,就是你,你學會吃奶之後我再告訴你怎麼吃奶。”
玄慶法師回答,“我不是你娘。”
顧留白一愣,“你當然不是我娘。”
玄慶法師回道:“那你娘決定這麼做,我也沒有資格和她對著乾啊。”
“……!”顧留白無語。
玄慶法師回道,“沒人能決定一位母親怎麼教導她兒子吧,更何況她應該算我的好友,我和你沒什麼交情,非親非故,我不可能破壞我朋友的事情,來幫你吧?”
顧留白無奈了,“我真的就沒見過你這種和尚。”
玄慶法師回道:“你這麼說就太沒良心了。”
顧留白驚了,“我怎麼就沒有良心了?”
玄慶法師回道:“為了幫你,我還說了個謊。”
“??”顧留白懵了一會,才說道,“不是世人都說你從不說謊的?”
玄慶法師回道:“我從沒和人說過我不說謊。”
“……!”顧留白無語了片刻,道:“你說了什麼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