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是個姓韓的,暗中幫皇帝看著金吾衛,金吾衛的厲害修行者都歸他管。”
但頓了頓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這人不算好也不算壞,但也沒多少用處,隨波逐流一貨色而已。”
說完這幾句,他卻看到耶律月理明顯在暗自得意。
他便不由得一愣,冷笑道,“你這小蠻女在得意個什麼勁?”
耶律月理也不掩飾,笑了笑,道:“大唐失了一個八品,也不知道為何,我感覺我得了一些氣數。”
衝謙老道看了耶律月理好大一會,說,“我要不把你殺了算了。”
耶律月理認真道,“明天想吃啥?”
……
李得意已經在馬車的旁邊站了許久。
他在嘉會坊,卻一直在凝視著蘭陵坊的方位。
當王夜狐的氣機再次出現,當韓楽的胸膛炸開,生機斷絕的刹那,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跳上了馬車旁的屋頂。
他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一座茶樓上。
茶樓已經開張。
兩層的茶樓裡有三桌客人,有一名身穿素袍,身穿男裝的女茶博士在和這三桌客人品評茶葉。
李得意並未管這些人,直接落入了這茶樓的後院。
後院裡有一間書屋。
明明書屋裡布置著一個壁爐,裡頭炭火燒得很旺,但內裡卻有種詭異的陰寒氣息始終縈繞。
尤其當李得意落在這間書屋前方時,這內裡的陰寒氣息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旋風,在書房之中發出了低沉的嘯鳴。
裡麵坐著一個散發的胡人。
這胡人看上去三十餘歲的麵容,有著一雙微微閃耀著淡藍色光芒的眼瞳,他很清瘦,很高,看上去很文雅,很英俊。
然而他看著推開書房門的李得意時,他一臉的委屈和沮喪。
“和我沒關係。”
他也不問李得意到底是誰,隻是有些著急的解釋道,“我也沒和任何一方勢力接觸,我對李氏也沒任何的威脅。”
看著李得意無動於衷,並不說話的模樣,這名胡人更為懊惱的解釋道,“我在長安就是安生的呆著,我沒惹任何事情,沒觸犯任何的大唐律法。”
李得意想到了王夜狐,想到了剛剛死去的韓楽,他忍不住微諷的笑了起來。
“今夜會有很多人死,很多人都比你強大。”
他說完這句,看著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的這個胡人,接著緩緩說道,“這是長安,不是說就隻是在這裡呆著就沒事,你這個外鄉人,不遠千裡來到長安呆著做什麼?”
英俊的散發胡人心裡還是充滿求生**,他看著李得意,說道,“我來這長安,隻是因為這世上沒有第二個地方有這麼多的修行者。”
“隻有長安不斷有強大的修行者死亡,所以你才有機會修補白骨燈,才有機會讓這件神通物煥發生機?”李得意充滿嘲諷的笑了起來,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這件神通物沒有煥發生機,不透露神通物的氣息,那說不定你就能繼續安生在長安呆下去?”
聽到白骨燈這三個字的瞬間,這名胡人臉上的血色就消失了。
他目光極為複雜的看著李得意,“李氏早就知道了這件神通物的存在?”
李得意沒有回應他這個問題,隻是冷笑道,“都已經殺了那麼多摩尼僧,你都應該知道李氏掌握了一定的線索,結果你還心存僥幸,還留在長安,這怨得了彆人麼?”
“你不知道我為了這件神通物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散發胡人英俊的麵容驟然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他看著李得意,有些歇斯底裡般說道,“為了這件神通物,我的家人被殺光了,這件神通物被人奪走,我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將之奪回,但是我的未婚妻卻死在了仇人的手裡。我隻有讓這件神通物恢複如初,才有可能殺死我的那些仇人!不來長安,我這一生都沒有複仇的機會。”
“然後呢?”李得意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他看著這名胡人,道:“為什麼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會如意呢?一百個人裡麵都找不出一個人生如意的,世上報不了大仇的人十有**,為何你覺得你就一定能夠報仇?”
這胡人呆了呆。
李得意平靜的說道,“你不想想這長安是誰的碼頭,你到了長安,你要報仇,那你拜入李氏門下,將這件神通物獻給李氏就可以了。你卻偏偏選擇隱匿在長安,自己折騰這神通物。在長安,像你這樣自以為是,以為可以占據著一件至寶就可以闖出一番天地的人還少嗎?更不用說,你還暗中控製著一些摩尼僧為你辦事了。”
頓了頓之後,李得意自嘲的笑了笑,道:“終究還是人心不足,見慣了長安的權勢,見慣了這裡的繁華,哪舍得這件神通物。”
這胡人有些瘋癲般笑了起來,道:“那換了你,你會舍得這件神通物,你會選擇到了長安,就將他交給李氏麼?”
李得意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他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是平靜的說道,“那我現在讓你交出這件神通物,讓你等候李氏發落,你或許會有條活路,你現在肯交出這件神通物麼?”
“我不願意。”
這胡人很直接的給出了答案。
他瘋癲的笑著,道:“為了這件神通物,我家人死了,我未婚妻死了,我隱忍了這麼多年,終於設法修複完成這件神通物,讓這件神通物煥發生機,若是我都連一次動用這神通物的機會都沒有,那我就算死,恐怕也合不上眼睛。”
李得意沒有再廢話。
他都甚至沒有興趣去問這名胡人的姓名。
一道刀煞以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想象的速度,從他手掌的邊緣形成,飛斬向這名胡人的頭顱。
在這道刀煞形成的刹那,這書房之中流動著的陰風驟然變成了白色。
轟!
書房的屋頂被一股可怕的氣息直接震碎。
書房頂上掛著的一盞羊皮吊燈落了下來,外麵蒙著的羊皮瞬間就被強大的元氣撕扯得粉碎。
裡麵是一盞白骨燈。
一根根明顯是人的白骨,組成的一盞燈。
每一根白骨上,閃耀著磷火般的光焰,一種極為可怖的陰氣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氣不斷的散發出來。
整個書房裡,就像是有無數雙怨毒的眼睛看著李得意。
他的那道刀煞就像是風化一樣在空中急劇的消散。
“我的家人當年為了保住這件神通物而拚命,我也要為了這件神通物而拚命。”
胡人提著這盞白骨燈,白骨燈的光焰落在他的身上,甚至透進了他的血肉裡麵,讓他的血肉都似乎變得透明起來。
他說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具白骨骷髏在和李得意說話,顯得更為可怖:“我帶著這件神通物來,我就要試著能不能帶這件神通物離開長安。”
李得意原本已經不太想和他說話,但聽著他這麼多話,李得意還是說了一句,“你想太多了。”
他漠然的說出這一句的刹那,他的雙手就變成了無數流動的影子。
無數的刀煞刹那間拋飛出來。
這些刀煞並沒有直接斬向這盞白骨燈,而是斬向流動在書房之中的每一縷陰風。
胡人微嘲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那些白色的陰風頃刻間就會將這些刀煞吞噬掉。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聽到了白骨燈上滋滋作響,就像是有熱油在燒紅的鐵鍋上流淌。
他看到了那些白色的陰風被切成無數的碎片,變成無頭且無力的飛蛾一般撞在四周的牆壁上,書架上。
“怎麼可能!”
在下一刹那,他驚駭欲絕的尖叫起來,“你怎麼可能修的是這種兵家煞刃!”
李得意用看著白癡一般的目光看著他。
他收手的刹那,一道刀煞便已經切入了這名胡人的腹部。
“大唐地大物博,什麼樣的修士沒有?”
胡人雙手還死死的攬住白骨燈,他似乎完全都沒有在意自己肚子上的那道致命傷口,他隻是無比怨毒的看著李得意,突然瘋狂的笑了起來,“你又有什麼用,專破我這神通物元氣又有什麼用,你這種刀煞性命兼修,又要納金汞粉末於經絡之中,最損傷身體。你這刀煞修得越厲害,用得越多,你的壽命就越短。而且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這刀煞平時積攢極慢,你好不容易積攢了這麼多刀煞,為了對付這神通物便用了一半不止。你接下來在長安,又有何安身立命的本錢?難道你想卷走我這件神通物遠走高飛不成?”
李得意看著這名即將死去的胡人,靜靜的搖了搖頭。
“你不明白,在長安,能站多高不隻是靠自己的本事,還要看自己能綁定什麼樣的勢力。”
“安身立命…今晚我就會找到我安身立命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