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亞回頭,最後掃了一眼應天城那寬闊的城門,在押解差役的連番催促下,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
哀莫大於心死。
這偌大的朝堂,卻容不下百姓的一份口糧。
“快走快走!”
押解差役不耐煩的催促,狠狠推了他一把,完全不顧被百十斤大枷緊緊鎖住的陳亞,能不能站得穩。
“真他娘的晦氣,這麼熱的天,卻要陪著你這貨去他娘的瓊州!”
流放,聽著比死刑好了許多,實則生不如死。
押解不是旅遊,不是遊山玩水,而是戴著百十斤的大枷,從應天徒步走到瓊州(海南)。
即便在蘇謹前世,在交通便利、治安無虞的情況下,有幾個人能從南京徒步走到海南島?
更何況還要戴著大枷、一路缺衣少糧,麵對崇山峻嶺、山匪路霸、虎豹豺狼?
即便如此,每日需要走的路程也是規定好的,無論刮風下雨,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得走。
犯人難受,負責押送的衙吏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犯人因罪被罰,但衙吏又犯了什麼罪,要一路陪著他們走?
衙吏確實犯了罪,犯的是窮罪。
隻有沒權沒勢,不被上司喜歡的底層衙吏,才會攤上這樣的差事。
若犯人是犯官或者家眷還好,隻要家裡沒被抄絕,至少還會有人送錢打點一二。
可惜這陳亞雖是犯官,卻窮的坦坦蕩蕩,一個大子都沒有。
衙吏之所以生氣,也是為此。
無人打點,陳亞這一路上怕是要遭罪了。
有人打點一下,雖說衙吏不敢解開大枷,但至少吃喝穿戴上還能照顧一二。
若是沒人打點,能不能活著走到瓊州還是兩說。
但陳亞顯然並不擔心,對衙吏的惡劣態度也不以為意。
他自嘲的笑道:“二位不必如此煩躁,陳某人能不能活著走出太湖,還未必呢。”
脾氣暴躁的差役嚇了一跳:“我警告你,你可彆胡說啊!”
衙吏押解犯人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死了就沒事了,他們也要擔風險的。
病人就算在路上病死、累死,也要到就近的縣衙,請仵作開具證明,才能回去交差。
不然不想押送了,一刀殺了犯人豈不輕鬆?
就算想弄死犯人,也是個技術活。
這也是為什麼要打點衙吏的原因。
不然路上故意不給吃喝,雨天催著趕路,用不了多久犯人就得嗝屁。
另一個差役膽子小,他既沒那膽子,也沒那想法要整死陳亞。
陳亞苦笑搖頭:“陳某不是說你,彆介意。”
他再次回頭遙望應天城,那裡仿佛蹲坐著一頭擇人待噬的巨獸,隨時會一口咬下。
“有些人不希望我亂說話,而這個世界上不會亂說話的隻有一種人,那就是死人。”
“你哪那麼多廢話?快走!”
暴躁差役出聲催促,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陳亞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要上路了。
不知走了幾天之後,這夜,幾人總算走出應天城的範圍,沿著長江一路過了和州,在橫江附近留宿。
陳亞戴著大枷靠在樹上閉目養神,
僅僅幾天他的鞋子就磨破了,兩隻腳鮮血淋漓。
但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呼吸均勻睡的很沉。
膽小的差役叫徐三七,他上前打量了陳亞一眼,確定他睡著後,慢慢坐回火堆旁:
“周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這幾日一直玩命催他趕路,你想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