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聽我解釋。”他深怕說得慢了,範無救的拳頭便落下來,當即壓製心中恐懼,嘴皮子動得飛快:
“咱們上陽郡中,朱大人的情況特殊,既說他是‘鬼神’也可,說他是人也對。”
趙福生心中一動,她看了一眼範無救,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著讓劉業全起身回話:
“今夜究竟怎麼回事,你好好跟我說道說道。”
劉業全見她神情溫和,言談之間全無戾氣。
他先前親眼目睹趙福生實力過人,竟能硬拚人皮厲鬼,心中對她格外敬畏。
又見範無救等對她尊敬,便知道她是這一群人的頭領,此時心下一鬆,拱了拱手,果然便順從的爬起身來,道了聲罪後,低聲吩咐夥計們立即下廚開火,燒水備菜。
末了這才整理衣領,正色道:
“大人們,先前我有眼無珠,沒能認出貴客身份,十分怠慢,還請大人恕罪。”
說完這話後,見盧家人麵露不安,這才笑道:
“諸位放心,咱們清正坊情況特殊。隻要夜裡朱大人的‘鬼神’走過這一趟後,便百難全消,這一夜保準安穩,不會再生事端的。”
話音一落,見陳母有些不信,想到這些人是外鄉來客,對上陽郡的情況確實不大了解,又多解釋了兩句:
“這已經是清正坊很多年的規矩了,不瞞諸位大人們,我在清正坊已經呆了七八年,尤其是這兩年,有朱大人鎮守,夜間經他老人家走過的地方最是‘乾淨’。”
劉業全此時的神情確實像是輕鬆了許多,全無先前驚恐難安的樣子。
——這種肢體語言的鬆馳無法騙人,他顯然說得是真的。
趙福生心下好奇。
劉掌櫃又招呼人搬凳子讓眾人坐下,甚至樓上原本已經歇下的客人此時也紛紛好奇的下樓,遠遠的圍在定安樓大廳的四周,盯著一乾人看個不停。
那領路的老頭兒撿起地上的濕衣裳穿上,眾人紛紛落座,劉掌櫃才說道:
“大人,要提起朱大人的情況,便要先從咱們上陽郡的事說起。”
這會兒已經夜半三更,定安樓卻燈火通明,熱鬨無比。
遠處不停的傳來開門聲,竟然有人聽到了這邊的響動,好奇的探頭往這邊張望。
趙福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倒是對清正坊的情況有了個大概的判斷。
“我在入坊之前,聽說清正坊可不大太平。”趙福生說道。
劉業全恭敬道:
“若不是今夜見大人神威,有些話我是斷不敢說的。”
他想了想,竟逕直抬頭與趙福生目光相對:
“敢問大人是不是帝京來的那位金將謝家老祖、謝大人?”
“什麼?!”
劉業全這話一說出口,倒令趙福生有些意外。
上陽郡距離帝京近。
照她原本預估,上陽郡亂相將起,可能會禍及帝京——這也是帝京鎮魔司無法容忍,派了金將過來收拾爛攤子的緣由。
在進入上陽郡前,她本以為郡內百姓定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可入坊之後的所見、所聞,又好像與自己的猜測全然不符的樣子。
郡內百姓的感受仿佛被一分為二,一部分以錢忠英為代表,他對上陽郡的處境憂心忡忡,認為生活在這裡遲早是死路一條;
而另一部分則是生活在鎮魔司周邊的以清正坊為首的上三坊百姓,好像又覺得上陽郡有朱光嶺的守護十分安全,這裡的人甚至對朱光嶺推崇至極,言談間提及他時份外恭敬。
這就很稀奇了。
言歸正傳。
上陽郡的情況特殊,本來照趙福生最初預估,這裡的百姓應該是盼著帝京來人收拾亂局,所以會關注一些時勢。
清正坊是上陽郡上三坊,住的都是有頭有臉,且大有身份背景的人,猜到會有帝京人來也不是奇事。
可偏這劉掌櫃竟似是對帝京情況所知比趙福生原先猜測的還要多,他知道帝京會派人來上陽郡不說,竟像是還知道帝京派來的人姓謝,這就有些奇怪了。
趙福生目光閃爍之間,劉業全像是看出趙福生心中所想一般:
“大人是不是好奇我如何知道這件事?”
“確實有些好奇。”
趙福生點頭:
“你定安樓所屬楚王產業,楚王雖說是皇親國戚,但這年頭——”
大漢朝曆經前後數百年的時間,雖說皇室名號深入人心,可厲鬼橫行的世道,實力才是王道。
時至今日,皇權威信下降,早不如鎮魔司的地位,這一點從地方官府官員聽從鎮魔司調令就能看出來。
楚王府傳承至今,雖說仍屬皇室,可是這名號最多唬一唬尋常百姓,對馭鬼者——尤其是一郡之主的將級馭鬼者來說,又不值一提。
像帝京金將出行這樣的大事,還涉及到了內幕情景,定安樓內劉業全這樣的普通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旁的謝先生聽到這裡,嘴角怪異的抽搐了兩下,接著最終定格為上揚的狀態,露出笑意。
他突然抬肘撞了兩下張傳世:
“小張,有沒有瓜子花生?”他自言自語:
“我看著今夜是要長談的,要是能配些茶水就更好了。”
張傳世總覺得自己被這位帝京來客當成了一個長隨使喚。
他敢怒不敢言。
好在劉業全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聽謝先生這話,立即便出聲替他解圍:
“有有有,茶果點心,帝京常見的零嘴、酒水,我們這裡都有。”說完後,立即高聲叫來夥計,讓夥計上吃食招待貴客。
處理完這些雜事後,劉業全才抹了把額頭的虛汗:
“剛說到帝京謝大人會來一事,不瞞這位大人所說,我們楚王府威勢不如當年,我這些消息,是從朱大人處得知的。”
丁大同奇道:
“朱光嶺竟會跟你們說這些事?”
見劉業全點頭,丁大同與陶立方等人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異口同聲道:
“這朱光嶺可真是個——”他猶豫了一下,遲疑道:
“好、好人!?”
話裡有些不確定。
但劉業全聽聞這話,卻用力的點了下頭:
“朱大人確實是個非常好的大好人,我活到這把歲數,朱大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馭鬼者——”他說到這裡,像是怕趙福生生氣,又偷偷抬頭看了她一眼,話鋒一轉:
“——之一,諸位大人也是英明神武,實屬我生平僅見的好大人。”
“好了,有話說話,少拍馬屁。”趙福生皺眉道。
張傳世‘哼’了一聲,附和:“就是。”
劉業全被斥之後渾然不在意,對他這樣的普通人來說,馭鬼者的訓斥並不會讓他覺得丟臉,能正常對話,不被打殺已經是上天恩賜。
他麵帶笑意,應了一聲:
“是。”
笑完之後,他神色一整:
“在說起這些事前,我要先說另一個事。”
他說道:
“大人不是帝京謝大人吧?”說完後,他自言自語道:
“聽朱大人說,這位帝京來的金將,可是一位大有來頭的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