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葉青釉的沉默,在吳家人的眼中,則像是驗證了什麼東西。
吳匠人沉默許久,這才開口喚道:
“小東家?”
自從知道影青瓷與瓷鋪都是葉青釉的以來,吳匠人再也沒有喚過小侄女之類的稱呼,反倒是添了幾絲敬意。
縱使葉家人已經說過一切照舊,但如今的吳家人還是不可避免的都‘傳染’到了這個稱呼。
葉青釉聞言抬頭,就聽吳匠人繼續說道:
“多虧你們,咱們才有個地方落腳,咱們一家子想了想,開業前三天的分紅,不必給咱們。”
葉青釉的斟酌與沉思,其實都在他們的眼裡。
隻要是人都知道將心比心這句話,他們家落難的突然,幾乎是頃刻之間,家宅田地,往日裡積攢的銀錢就都沒了。
而葉家不但是前後借了一共四十貫銀錢給他們,還給他們找了活乾,不但是找了活乾,甚至還替他們找了住的地方。
非但如此,吳家人心中也時時刻刻記得,春紅也是葉家人找回來的。
是以,若是再不知恩,那可就是真的禽獸了。
雖然如今家中缺銀錢,可瓷鋪若是盈虧不能自負,他們還硬是要自己那份分紅,那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銀錢總能再有,但像葉家這麼好的人家,要是錯過了,那可真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葉小娘子隻是年輕,等往後真的賺了大銀錢,總不會不照拂他們的。。。。。。
吳家人心中想的很開,葉青釉都是頗為意外,提起毛筆將第一日的盈利數寫明,一邊寫一邊略帶笑意答道:
“你們可以分二十二貫五百六十三文大錢,這就不準備要了?”
“既然不準備要,那我可就都收下了。”
吳家人的心意,葉青釉自然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能當初選了吳家人幫忙製瓷,如今這麼說,自然也隻是想與吳家人說笑幾句,逗個樂子。
果然,等吳家人聽清葉青釉所說錢數之後,瞬間呆若木雞。
好半晌,吳錫平才搖搖晃晃站起身,要來葉青釉旁邊看賬目。
吳匠人回過神來,也是連聲道:
“小東家,你莫是,莫是。。。。。。”
莫是為了照拂他們一家,做了假賬吧!
今日不是大把的銀錢往外花嗎?
怎麼光是純利,他們還能分上二十多貫銀錢?
按照原先說的兩成純利,那豈不是光是今日就有少說兩三百貫的進賬?
這銀錢,那裡賺的?
葉青釉知道大夥兒有疑惑,也沒攔著,將手中的賬目徑直推給了來看賬目的吳錫平:
“你們慌什麼,其實這銀錢也不多的,若是沒有意外情況,開業第一日的流水通常是最好的,往後兩天應該隻會稍低,不會更高。。。。。。。”
“如此算下來,其實也沒賺多少。”
沒,沒賺多少?
一日百多貫的進賬,三日合在一起又得有多少?
怎麼葉小娘子還是一副‘隻有小賺’的表情?
吳家人幾乎是目瞪口呆,而此時吳錫平也看清楚了賬目——
這種記賬方式十分特殊,並沒有詳細記錄每一件瓷器的售出,而是將所有人做的所有瓷器,在上架前,就做簡單的分檔。
這種分檔是不看匠人的,而是單純看瓷器的器型,釉水。
好就是好,被列在‘一擋’瓷器這一欄,稍差一些的則是‘二擋’,再下則是‘三擋’。
在開鋪之前,就數好了這一批總共是有幾一,幾二,幾三,分彆又有多少出自吳家父子之手。
如此一來,算錢的法子也就十分簡單。
一擋,二擋,三擋。
所有入賬的銀錢,都分成六份,一擋瓷取其三,二擋瓷取其二,三擋瓷取其一。
再用已經數過的瓷器數目照算,不但能自然能極快得出每個瓷器的價格,還能精準的算出每種瓷器對應的二成利是多少,又該給吳家父子多少。
如此一來,所有的賬目就是平的,按勞分配,所得所需,並沒有什麼問題。
吳錫平愣愣的看著麵前的賬簿,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會轉了:
“還,還能這樣算?”
從前也沒有聽過誰家的賬簿是這麼算的啊!
原先小東家以盒賣瓷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好分不出好瓷壞瓷的準備,甚至剛剛他們一家子還在說許是並未盈利多少,或是乾脆是虧了,小東家才沒有開口。。。。。。
那裡想得到,葉青釉不但是算出來了,而且還能精準的算出每一件瓷器的價格!
而且最讓吳錫平吃驚的,則是這個賬目裡瓷器的詳細算下來,瓷器的價格,都比正常售賣要高一些!
比如。。。。。。
“一擋瓷器的均價是二貫二百錢。。。。。。。”
在龍泉大師遍地,一件大師親手所做的瓷器均價才一貫錢的情況下,這兩貫錢說明什麼?
說明今日瓷鋪裡,幾乎四個人才能取走一件一擋瓷器。
說明在‘取瓷才會放瓷’‘的規則之下,二,三擋的瓷器也有大量貪便宜,或心有投機的客人取走。
可‘木盒裝不了太多瓷器’這一點,又注定讓大夥兒與新上的瓷器失之交臂。
偏偏,在青釉堂的瓷器普遍看起來質量又比外界高上一品,形製,釉水,還有各種小瓷件兒的姿容都極度亮眼討巧的情況下,又不太有人會意識得到自己到底取走的是什麼樣品階的瓷器。
又有各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抽獎送禮。。。。。。
所以,幾乎都是覺得自己賺了。
甚至還有些人從瓷鋪裡麵取出瓷器來,就想當場坐地起價。
對此,葉青釉隻能說——
看瓷如品美人,每人各有所愛。
“所以不必擔心,我賣瓷,大家是可以放心。”
吳錫平的吃驚是真的,葉青釉的淡然也是真的。
在她的手中,就沒有不賺錢的法子。
她瞧著吳家人目瞪口呆的模樣,甚至還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吳叔,王嬸,錫平哥,這樣的好事,總得請酒吃席吧?”
“雖是我賺得多,可我這回就是想吃錫平哥和春紅姐的,你們說怎麼辦?”
這意思,自然是想調侃吳錫平與春紅的婚事。
在場之人後知後覺,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吳匠人激動的看了好幾遍賬目,終於還是確定了真有賺那麼多銀錢的事實,一時間激動的老淚縱橫。
吳王氏也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拉著身側的兒媳婦,望向葉青釉連連說笑,已經開始說到如何操辦個席麵妥帖。
葉青釉也是笑,但餘光一撇,卻瞧見吳王氏身側的春紅仍有些……坐立難安?
等等,原先吳家人進屋時坐立難安還可用以為沒有賺銀錢,心中忐忑解釋。
如今皆大歡喜,為何獨獨是春紅,還有些坐立難安?